那就让圣宗来解释吧。
反正那时他也不在了,他只是一道残魂,早该散了。凤明的滔天怒火,谁惹的谁来受。
“别呀。”景恒摸摸凤明的脸,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冷雨,替圣宗说尽好话:“把他一个人扔在京城,那他多可怜,他都六年没见你了,他那么爱你,你就可怜可怜他。”
凤明多聪明啊,他一把握住景恒的手:“我等了五年,他都不回来......他来的太晚,我不要他。”
凤明眨了眨眼,惶恐与苍然填满他的内心,那种一往无前、山河永寂的勇气全然消失,他拉着景恒迈下石阶,语无伦次:“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我和你走,现在就跟你回淮安。”
玄一如同苍松巨树,缓缓移步,挡在凤明身前,他拔出剑,冷下心质问:“凤明,你要背主吗?”
凤明仰头望向玄一,眼神破碎:“既然都是他,我为何不能选这个。”
选这个!听到这话,景恒微微一颤,心头滚烫。
一生到此为止也值得了。
“他只是一道执念!杀了他,主子就能转生。”玄一说:“这是镜花水月,难道要为这虚假的影子,你亲手毁去主子复生的机会?”
凤明猛地松开手,他倒退三步,提起定山河:“为何总是要我选?”
“你全盛时,或许能杀我。”玄一冷静陈述:“你没有选择。”
景恒面向凤明:“凤明,我......”
玄一没有再给任何人犹豫的时间,他融入黑暗,化作暗影,身形宛若鬼魅,顿时消失在原地。
下个瞬间,一柄长剑从景恒后心透胸穿过。
玄一面无表情,从景恒胸口抽出长剑。
景恒毫无防备,只觉心口微凉,只觉好像有什么消散而去。
这一剎那,时间变得极缓慢,景恒仰面缓缓后仰,凤明接住他身躯,滑跪在地,颤抖着用手捂住伤口,涌出的血剎浸透凤明的手。
凤明的世界被这一剑搅得乾坤开阂、天翻地覆。
杀景恒,必然是齐圣宗生前的命令。
【如果这个影子注定要死,为何一定要让我爱上他?】
凤明伤心欲绝,霜与雪般的冷漠从他脸上褪去。
他看上去那般难过,长眉紧蹙,漂亮的眼瞳含着绝望,令人心碎。
雨尽天明,天光微熹。
一切都结束了。
景恒抬起手,为凤明抹去眼泪:“别哭......你一哭,我心口好疼。”
凤明双目通红,用力按住血口:“你心口疼......是因为你胸口上有一个洞。”
景恒微微喘息,剧烈的失血令他全身发凉,一直穿在身上的湿衣迅速夺走他身上仅存的温度:“很大吗?”
“很大。”凤明轻声回答:“很大。”
泪落在景恒脸上,烫得景恒发抖。
凤明说:“你不要死,你还没有给我......讲完白蛇的故事。”
悲从中来,他与景恒短短的缘分,就要这般散了吗?
许是不能得知白蛇传结局的悲恸太重,凤明一时间泣不成声。
景恒忽觉一阵剧痛,那是魂灵碎裂的撕心裂肺,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分裂、剥离。
实在太痛了,这种极致的痛楚之下,景恒恍惚地想,齐圣宗从魂魄中分出执念时也这般痛吗,好像用一根根针将不断刮挑,终于把想要的那些全挑出来,凑在一起,再强行粘合起来。
景恒不敢挣扎,生怕被凤明发觉,他咬紧牙关,静待痛苦结束。
撕开后,齐圣宗的魂魄彻底分离出去,就像断开的肢体终于被卸下。极痛之中,景恒察觉了一丝轻松,他的灵魂轻轻颤动,没有齐圣宗神魂之力的维持,独属于他的残魂很快就会消散。
景恒意识逐渐涣散,他努力睁着眼,为凤明编造完美结局:“结局......当然是白蛇和许仙,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凤明拥抱着景恒,徒劳地用体温去暖他,怎样捂都捂不暖,他心中酸涩,沉声重复:“永生永世不分开。好,不分开。”
景恒回光返照一般,强大的意志力稳固住即将破碎的灵魂,他牢牢地抓在凤明的手,不许凤明去握定山河:“我会回来,我发誓我会回来......你等等我好吗?”
他呼吸越发缓慢,每次呼吸都伴随强烈绞痛与空虚,他抬眸凝望凤明,他含着笑恍若初见时那样温和:“我发誓,是最后一次分别,真的。”
“我不信你,你是骗子。”凤明轻声说:“我恨你,景恒,我恨死你了。”
“叫相公......老公......”景恒非常执着,临死前就想听这句:“你从来没叫过。”
凤明的泪顺着下颌流下来:“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叫。”
景恒虚弱地笑了笑,魂魄即将消散殆尽,他有些累了,眼帘半阖:“我想睡一会儿。”
凤明用手指撑开他的眼,倔强地拒绝了景恒的请求:“不许睡。”
景恒:“......”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他能感觉到‘空’,这具躯体只是个躯壳,真正灵魂碎裂成烟,残魂要就逸散了。
可睁着眼死太过骇人,他不想凤明日后回忆起自己来是这副模样,哀求道:“我就睡一会儿......你一叫,我就醒。”
景恒胸前伤口血像流尽了,什么都没有了,凤明腾出手来,用两只血淋淋的手强行扒开景恒的眼,十分固执,妄想将景恒的灵魂留在人间:“我让你睡了么?”
景恒放弃挣扎,叹了口气:“凤明啊......”
你这般执拗,没有我,你可怎么是好啊。
一滴泪从景恒眼角流下,冲开嫣红鲜血,留下一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