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沉只要不是失心疯了,就不会在这时谋害景俞白。淮安王并着几个藩王打的本就是勤王的旗号,皇帝却死在勤王军围城之后,那不是做实了皇帝受难,亟需救驾吗?
双方都知道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谁也没想真打起来。凤明不会真攻,城墙上的守备军也不会贸然放箭。
陆子清站在城下,义愤填膺、中气十足地念罢《为凤养晦讨景沉檄》,引用了骆观光的‘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与‘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这两句。
好吧,陆子清承认,这整篇檄文都是套的骆观光的。
反正也没人听。
不过没人听也要写,也要念,这是规矩。
陆子清的算盘可打错了,怎么没人听,邹伯渠就在听,他一听这篇檄文如此敷衍了事,勃然大怒,把陆子清叫回营帐训斥自是不提。
两军对阵,大战一触即发,陆子清却被关在邹太傅营帐里写檄文,也是千古奇闻了。
闲话少述,且说檄文念罢,接下来是互骂。
守城方讲守城方的理,顺便骂一骂攻城方,攻成方讲攻城方的理,顺便再骂一骂守城方。
反正无论怎么骂,都没人先动手。
三国时,诸葛亮使人送女子钗裙司马懿,以此激将诱司马懿出战都未能成功。
骂两句算得了什么。
大军静默,只有凤明身下的摸鱼千斤无聊地在原地啃泥。
半个时辰后,双方叫阵的士兵嗓子都喊哑了,就在众人都以为到此为止,即将鸣金收兵之时,一只穿云箭破开长空,直直射向凤明。
作者有话要说:
凤明长高高啦!
第92章 攻城
长箭穿云而来,凤明骑在马上,不动不避。
冯绪握紧手中的弓,来不及思索是谁射的箭,只专心看着凤明。
十年前他因闭目错过了凤明徒手接箭的一幕,他事后无论如何推演,都想象不出那支箭是怎般握住的。
此招不破,他真是死不瞑目,上天垂怜,时过境迁,相似的场景竟再次上演。
凤明还能接住这支箭吗?
冯绪附身握紧墙垛,目不转睛地看向凤明。
下个瞬间,冯绪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凤明不是武功尽失吗?
冯绪探出身去,想张口喊些什么。
可他该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三军阵前,一道银色身影旋身出现,矫健地腾空飞跃,从凤明身前空翻过去,左手撑马鞍借力,右手握住穿云箭。
电光火石的剎那,景恒与凤明打了个短暂的照面,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还不忘抽空对凤明笑了笑。
景恒稳稳落地,长身而立于凤明马侧,右手紧紧握着那支射向凤明的冷箭。
落地后的景恒神色冰冷,那马背上的温柔笑意仿佛幻觉。
他声音没有温度,在内力的回荡下清清楚楚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此番勤王源自宗室之乱,与诸位本不相干,无论城上城下,都是大齐子民,死伤哪一个,都是大齐的损失。我本想用更平和的方式攻城。”
景恒松开手,穿云箭邹然落地:“可有些人,总想要凤明的命。”
他打了个呼哨,被他冷落许久的神驹万丈飞奔而来。
景恒翻身上马,单手持缰:“所以,对不住各位。凤明的命在我这里是高于一切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打算鸣金的淮安军,放下乐铜钲。
此刻风止声息,所有人都在等待景恒的命令,这注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传令。
景恒抬起手,这句话他明明没有用内力,声音也只够擂鼓传讯的淮安士兵听到。
可那一天,三万淮安军和五万守备军,却都仿佛亲耳听清了那两个字。
“攻城。”
传令官看向主帅。
凤明微微颔首:“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催,风波平地而起。
淮安王府绣着‘安’字大旗在狂风中招展。
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战鼓暂歇,天地在这一刻默然无声,日月星辰垂眸凝视着人间的战场。
咚、咚、咚。
冯绪扶着城墙探身大喝:“东大营无人下令放箭!”
作为将领,无人不知晓攻城的流程,谁能料到真有人头一遭叫阵就发动进攻!刘樯援驰景恒的五万大军还在路上,所有人都认为景恒不会在此前攻城。
朝中与景恒有过交往的文臣也都说,淮安世子景恒满心仁义,是个性子比仁宗还慈和的主儿。当年谢停在奉天殿还廷杖,那淮安的小世子哭成什么样了。
退朝的文武百官谁没见着?
所有人都说,景恒纯良柔懦、不足为虑,说景恒见了血、见了死人就会退却。
守备军还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
不,是全京城都没做好和淮安军死战的准备。
咚、咚、咚。
伴随鼓声而来的是轰轰震颤之声,巨大的投石车与攻城器械推上阵前;步兵藏在轩车之中,由重甲兵掩护着排兵布阵;主帅身后的五千骑兵的战马不住嘶鸣,只待战鼓声止便一往无前。
冯绪瞳孔微缩,在此情此景之下面如菜色,喃喃低语:“死守城门。”
他猝然扬颈爆喝:“死守城门!”
话音未落,战鼓声止。
景恒扬鞭指着京城那高耸城墙:“有能先登者,尚将军,赐之良田美宅!”
于此同时,他与凤明同时一夹马腹,身先士卒,冲向城门,两匹神驹遥遥领先,直至十余丈宽的护城河前,景恒翻身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