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默默听完,面带笑意:“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你这名字取得不好,只怕你此生多情自苦,难酬壮志啊。”
薛蕤何等精明,知晓老夫人或许已听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此话或警告,或劝告?
老妇:“无染师傅可还清静?”
薛蕤:“老住持慈悲普渡,安好清静。”
老妇精神渐渐不济,又闭了眼。
耳听外面有了脚步声,薛蕤急问:“老夫人可有临终嘱托?我定不负交办。”
老妇强撑一句:“远离青州!”说罢,紧闭双目,气若游丝,有出无进。
薛蕤躲藏不及,刚站定在炉灶一边,被掌柜的恰巧入内撞见,惊问:“兵爷,你怎进来后头?”
薛蕤假装刚入,笑道:“等得太久,想着进来催催,结果看到这炉火快熄了,刚紧添了几把柴火。”
掌柜的见他手中握着柴火,脸上淡定,料里面老太太早没了声息,这兵勇未必多事入内查看,赶紧劝道:“那便是熬好的,再加了火反而过了头,这后面烟熏火燎,兵爷快外面坐着,这就快制成了送过去。”
薛蕤笑呵呵放下柴火离开。
不久,得了膏药,薛蕤假装离开药铺,却绕道这药铺后街,猫在后门拐角静等,直到看见伙计鬼鬼祟祟行动,悄悄在后跟上,知晓了张老夫人被安葬在何处。
也不知这两三日的功夫,淄县出了何事?听老夫人的意思,张宝莲有可能已被庞显手下捉去?又那小郡主似说了,接下来她还要去寻张家父女下手?如此,他要尽快寻到张宝莲!
快马加鞭赶往淄县附近时,却被守军紫巾兵勇呵斥,将其推搡而出,挡在了县城之外。
邻县恰巧红巾军换防时辰,有人在后大喊一声:“你过那里干什么去!还不回来换防!”
喊话的正是个红巾军伍长,体格粗犷,眉粗唇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薛蕤正因被紫巾兵勇驱赶,误以为自己冒充一事露馅,此刻被他身后大声一喊,又见他身着红巾且体型大于自己,瞬时更加以为事发,赶紧浑身卯劲,四下戒备提防。
那红巾伍长:“老子看不惯他们,都要忍着,轮到你一个下等兵跑那充什么大头菜,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这两边人不合?也是,向来城防皆由红巾军统辖,这淄县何以是紫巾军把守?听闻淄县献城得以自治,也该是蓝巾军把守啊?怎换成了庞显亲卫紫巾军?看来,淄县定是出了翻天覆地的大事!唉,张宝莲,你定要活着才好。
薛蕤跑回红巾军队伍,也不知该如何装下去,却被那伍长揪住耳朵拉到一边:“你小子,哪一班的?行啊,有点胆气,你还是头一个敢去他们面前叫板的,我陈大好交朋友,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
“陈,陈,陈伍长,我...我...”薛蕤怕露了口音,不敢多说。
陈大:“怎么,你还是个结巴!哈哈哈,有种!我陈大就好交个你这样的好汉,疤脸,你这张嘴不利索,这事就交给我了!走,正好换防,和兄弟们吃杯酒去!”
陈大一班十几个兄弟,都纷纷凑上来,默认他就叫“疤脸”了似的,来回:“疤脸,你这疤是不是他们紫巾军害得?你跟他们干仗了?几打几啊?下次什么时候动手?叫上咱们,一起干票大的!”
薛蕤:“哦...呵呵...不...不是...”
陈大:“诶,你们小声些,这事要干,但不能明着干。他们紫巾的本都是庞统领的同乡,如今又是特封亲卫军,与我们红蓝黄三巾早就不同了,说话注意些。”
薛蕤听明白几分,当初庞显号召同乡组成紫巾军,举事造反,一战扬名,其他乡勇见状陆续投靠,不断衍生出红、黄、蓝、紫四军,分别交由手下四员亲信所率。四巾初期,通力合作,攻守有序;凡有征战,不分你我,同仇敌忾,令人生畏;而今初见功绩,却生间隙芥蒂,有了分崩离析之兆,真可谓虽同患难却不堪共富贵。
浊酒四杯(上)
与陈大一班人在闲处吃酒,薛蕤想探问淄县情况,为便利行事,索性将计就计,自己装成个结巴。
薛蕤:“陈伍...伍长,淄...淄县...”
陈大不等他说完一整句,大笑打断道:“诶哈哈哈,我好好一个陈大,被你叫成陈五了!”众人亦跟着哈哈大笑。
陈大倒是出于好心,笑过,继续道:“我陈大就是个打渔的糙汉,没什么讲究,这一班弟兄也都是出生入死结交下的朋友,你跟大伙一样,都叫我陈大就是!”
众人也应和:“是,别看陈大力壮,他这伍长当得憋屈啊!凭什么咱们在外头卖命,他们在里头享福?”
薛蕤只好先撇下淄县事,顺着他们的话头迎合道:“是...不...不公...”
陈大喝了些酒,又被人提起这事,不免也愤然道:“对,就是不公!都是草民造反,到头来怎么还分高低贵贱?我等舍得这一身剐,到底是为谁造的反?为我们的乡亲父老!可不是为了他庞显!他庞显一朝富贵,早忘了初衷,咱们可不能忘!”
身旁有个老成的跟班,见势急忙劝住:“不让咱们说,自己倒嚷嚷开,可不敢直呼庞统领的名讳,小心隔墙有耳,落人口舌啊!”
陈大此时在酒桌上,不过是赚赚嘴瘾,闻言,自觉消停些。
薛蕤心道,怎的不仅仅是红紫两军不和,兵勇们连对庞显也生出不满?转而问那老成的跟班:“你...你们...打算...做...做什么?”
那老成的跟班显然比陈大谨慎,笑道:“嗨,我们这些人能做什么,有心没胆啊!还是疤脸你了得啊,一口的结巴,也敢去淄县城门口招惹那些紫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