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人面前,还要强撑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笨蛋。”
宗像看了看少女充满担忧的眼睛,语气淡淡的说:“仅仅是没有必要罢了。”
“即使哭泣,悲伤,哀怨,对于目前的形势又有何帮助吗?”
“我不希望母亲生病,我希望她可以立刻痊愈,不过,那仅仅是毫无可能的空想,与其放任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当中,不如仔细考虑当前还可以做些什么,我是这样想的。”
虽然姿态冷硬、绝对理智的完全拒绝了春迟的建议,但是,宗像礼司却难得的第一次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即使明知道这心声并不会被普通人理解,但那也无所谓,少年是这样想的,他只不过是,此时此刻,想这么说罢了。
……春迟看着少年比月光更皎洁的美丽侧脸,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不相同,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情况吧。
只不过在转身走下天台的时候,再次回头看向少年站姿完美到无懈可击程度的纤细背影,却似乎感到了一丝略带彷徨的脆弱与孤独。
接下来的日子春迟很忙,宗像家的两父子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是到夜深的时候是不会出现在医院的。
照顾宗像夫人的工作就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春迟的肩上。每天放学后,春迟都第一时间来到病房,陪宗像夫人说话聊天吃饭。
然后每天还要去和服店看一眼当天的订单情况——春迟不是没想过要暂时关店,只不过宗像夫人说,那是她母亲家族代代相传的店铺,不可以断在她的手里,因此,在宗像夫人不能出门的日子里,就由春迟完全接管了和服店的经营。
虽然说是完全不能见光,但是,在月光特别惨淡的日子里,春迟倒是会推着宗像夫人的轮椅,带她出去看一看树的绿叶,闻一闻花的芬芳,以及,稍微看一眼淡到微乎其微的月光。
很快,樱花盛放的季节就要到了。因为自身已经没有可以用来消化的体/液,宗像夫人的身体日渐消瘦,皮肤也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苍白的近乎透明。
可她却依然美好的微笑着,哪怕自己的生命并不长久,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儿子并不常陪在自己身边,她也美好的微笑着。
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和春迟讨论着各种和服的配色、贴花、刺绣这些微小的细节。
“春迟,你来了。”看到已经换了春装的少女进门,宗像夫人从床上转过头微笑着说。
“是的,母亲。”春迟看着已经瘦到连头发都显得格外厚重的宗像夫人,眼睛一酸,慌忙的抬一抬下巴,收敛了眼中的泪,将手里的鲜花插到水晶花瓶里。
今天她带来的是两只已经盛放的早樱,是春迟特意从宗像家的宅邸里摘来的,她希望,这个已经完全不能回家的女人,可以再次感受到家的气息。
“樱花已经开了啊……”,宗像夫人眼神迷茫的看着那两枝繁盛的花枝。
春迟的头一偏,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看着滴落在自己裙摆上的暗色水花,少女慌忙的站起身,不敢让床上的女性看见,只留下一句:“母亲,我去外面一下。”就赶紧跑了出去。
在门外的时候正好看见来看望自己母亲的宗像礼司。
两个人同时都愣了一下,然后春迟冷淡的说了一声:“兄长大人。”就要转身离开。
春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憎恨她所谓的父亲和兄长,但是,她真的没办法不憎恨。在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亲马上就要离世的时刻,能有什么事重要到不能每天抽出宝贵的时间过来多加陪伴呢?
春迟对此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尤其是在冲动的情感下找名义上的父亲宗像岁提出多陪伴宗像夫人的请求被无视之后,她基本上已经不再和那两父子说话了。
她清楚的知道这或许是她无知的任性,可是,对于一个愿意付出自己所有来换取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孝敬他们的春迟来说,她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在和周防提起时被他提醒:“他们有他们的做法。”这样的话的话,春迟根本就不想再看见他们两个。
“春迟,”出乎意料的,一直被春迟无视也表现的若无其事的宗像礼司竟然叫住了奔跑中的少女。
春迟转过身冷淡而疑惑的看着他。
走廊里镍灯冷清的光芒下,面貌精致的少女眼中含泪,看他的眼神充满指责和忍耐,整幅画面就如同水墨画一样美丽而不真实。
宗像礼司微笑一下,鞠了一躬,语气诚恳的说:“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春迟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态度那么恶劣的对待人家,结果却被如此诚恳的道谢,总感觉貌似无法再怒目以对下去了。
“那个,兄长大人……”刚想也说些对自己不良态度道歉的话,就被宗像礼司一个手势打断了。
“作为养女,你已经尽到了你的责任和义务,甚至已经超过了很多。接下来的日子,就让我来尽到做为儿子的义务的吧。”说完,就转身走进了那个没有窗的房间。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宗像礼司连学校的课也没去上,只是每天守在宗像夫人身边——拼拼图、猜字谜……
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下子转变这么大,但是,春迟很喜欢看到他们母子两个充满温馨的共处一室的情景。
——既美好又充满生命将逝的悲哀。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住吧。”一片静寂的室内,宗像礼司捧起刚刚泡好的茶,一脸淡然的对春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