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世道,灾害频发,他们说那什么‘全球性质灾害’、‘末世到来’什么的,就连政府都公告了情况属实,叫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以迎接或许将到来的各种灾害,在之前他和他的家人们就去领取了政府下发的生存包,现在偶尔政府也会发些什么,譬如手册啊工具一类的物品,家里也囤积了不少物资。
江户川乱步只十分勉强地‘嗯嗯’了两声,但司机师傅如同没察觉到这份敷衍,也或许是他实在想诉说于是忽略了这点,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注意路况,说道:“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如何,虽然我们这里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但是谁能够安心呢?”
可是要说想什么应对办法,这是绝对没有也想不出来的。
他的工作就是开这一辆出租车,人流量大的时候就挣得多一点,招揽到的客人少就少挣一点,老婆的工作也就那么点月薪,他们两个人他没有周末假期,但能接送孩子、做些其他事,而老婆工作日就几乎脱不开身,请一天假都需要仔细斟酌,而在收入之外是近乎固定的日常开销和越来越多的用在孩子身上的花销。
作为普通人的一生,作为幸福安乐的普通人的一生,就是身边人和自己身上没有大的毛病,不被诈骗、霸丨凌、遭遇不公待遇和意外,然后庸庸碌碌为了生计奔波,拿中上水平的工资的人在他们看来都遥远得很,早已不是一个阶级了。
别人还有闲钱能培养自己的爱好,偶尔出门旅游去大的城市或国外游玩,都已经是他们羡慕不来的生活,而自己只能长年累月待在一座城市中,几乎不会也无法扩宽见识范围,哪怕他们拼尽全力,在这样的生活中所存下的钱也许只需要一场意外就能全部耗空。
其实政府所公告的那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无法去想象灾害来临时会发生的事情,他们能逃吗?带着仅有的为数不多的积蓄能逃到哪里?他们只是毫不起眼的众生之一,没有大的财富,没有好的人脉关系,人也很朴实笨拙只希望孩子能聪明一点,除了随波逐流什么也做不到。
未来是能被一眼望穿的未来,未来是他们所无法预料的未来,前者意味着安定,后者代表着灾祸。
这个时代下的普通人就是这样,或者说每个时代的普通人都是这样,他们没有一飞冲天,那么就只会留在底层,望着上层的社会充盈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象征美好繁荣的景象,而他们只奢望这个月收入多一点、开支少一点、孩子听话一点、不要有麻烦事发生……
这就是他们脑海中所能装下的全部了。
“如果有神就好了,”司机师傅突兀地道,他说:“如果有神的话,我就向它祈祷让我们的生活好过一点,能换一个大一点的能装下孩子玩具的房子就好,将来他也要有个独立房间。”
……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最后下车时所幸他兜里还有几张被蹂丨躏或许还遭过水洗的皱巴巴的钞票把车费付了,他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掉头驶离,吃了一嘴尾气。
他本来想去人工岛上的海岛乐园玩,但都到门口了却扭头就走,很是随性地走在海岸边,从衣兜里拿出根棒棒糖拆了塞在嘴里,他在想,其实司机师傅就是那种只需要诉说完全不需要回应的人吧,那么他没有回话是对的。
但他想到司机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如果神真的存在,可对方想要实现的愿望却那样微小,根本不求大富大贵,只需要生活好一点、好转一点点就也足够。
……是他没有更大的野心吗?
那是不可能的吧,他能看到司机对于钱财的渴望,也许还存在什么梦想,但他深知那一切都无法实现,所以能很平静地说出自己微小的愿望,只要哪怕一丝幸运降临,譬如说去彩票店买最便宜的刮刮奖能兑一千円,就是值得他们一家人庆贺的事情了。
如果那样微小的愿望能实现就好了,他如此想到。
江户川乱步骤然停下步伐站定,他摘下帽子遮在视线上方,以便能在太阳下望到远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胡乱地咽下去、把纸棒丢入一旁的垃圾箱里,就一下向前方跑去,过程中还不小心甩脱了帽子,又去将其从绿化带里捡回来。
然后也顾不得抖抖灰,他三步一喘地跑到目标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缓了好一会儿,看着弯下腰,手臂杵着膝盖只能看到的对方的裙摆、小腿和鞋,风吹动绀色的褶子裙,一阵阵地掀起仿若自由无拘束的弧度。
她从意识到自己是他追逐的目标,就一直站在这里不动,投下好奇的视线。
等气息缓过来,肺部也没有了可怕的要爆炸的感觉,江户川乱步心底转过下次再不要这么跑的想法,立时站直起来并叉着腰,非常得意洋洋地道:“乱步大人一眼就看到你了!”
那么是为什么看到许多人却只对她格外在意?
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有点不一样,一眼看过去就能清晰分辨出的不一样,然后当靠近了以后,他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异样感明显加剧但又被奇异地削弱,就像是理性和感性相互撕扯着,而他的潜意识告诉他绝对不能忽视她,但是靠近以后又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有了那么一点兴致,可是精神上还在叫他忽视这些,江户川乱步围着她走了两圈,歪着头道:“你在这里看什么?”
那是个女孩子、年轻女孩子,脸上洋溢着快乐无比的笑容,没有分毫阴霾或其它,她答道:“我喜欢风呀。”回答和他的问近乎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