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开启,散布于全球各地的信徒都像是同时获知到信息,跪地祈祷。
天女将升天。
牠将从诞生于大地中的形象转换为另一模样,也是牠真正的行走于人间的形貌,构成牠外观因素的是【鹤原】对于那轮炽热无比的蓝色太阳的印象——
蓝,炽热。
它美丽、遥远,高高在上,永远照耀着世界,也许要燃烧千万亿年才会熄灭,它的光芒永恒,身边伴随着黄色或红色的太阳,而那些恒星的光芒无法超越过它,它们一同占领在天穹之上,仅仅留给生活在地上的人类一霎的黑暗能躲藏自身。
也或许牠的蓝是鹤原眼中的蓝——那一抹灰暗无光的蓝灰色月光,不知缘由、不知从何而来,但炽热仍旧来源于那一轮蓝色太阳。
所有的因由在这一刻都不重要,随着全球天母教团的信徒都将意识链接到一处,巨型人头蠕虫的身形也在变换着。
牠的身躯原本油润、滑腻、恶心,但在不断的收缩下,就连那颗巨大的女人头也在缩小,她睁着眼眸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当抬头时,目光穿透铺在天幕上的蓝和黑,看到了原本应升起的、带来光亮的太阳。
她已经停止了吹气,身边萦绕着无尽的风,但抬头看着那轮处在衰败中的太阳时,没忍住向它吹去一口气,于是一道轻飘飘的气流涌上天际,它没有冲破那两层‘染料’,而是将之拉扯着‘贴’到了那轮太阳上,给它染上蓝色。
就像是给眼前的太阳注入了新的活力生机,它的温度提升了一点,她也就心满意足,任由‘染料构成的幕布’复原,她的注意力放回了眼前。
所有信仰天母的信徒念诵着祷告词——
万千花蕊,
您是最慈悲的母亲。
敬告我们化身为天,伟大且慈悲的母亲,请不必为受难的我们悲伤。
我们已拂开遮蔽,向您的每一个孩子、向我们的同胞告知您的存在。
母亲啊,我们是回寰在您掌心的花朵,被您轻举着捧向高天,我们已看到……
在这片大地上流淌着无穷无尽的罪恶,那些分化我们的‘不平等’变成我们伤害彼此的刀刃,欲望筑成巨大的沟壑,我们的同胞位于两端——以俗世无上的金钱和权势将他们交流的通道阻隔,然而那是异形的结构,每一个人都会产生压迫和遭遇被压迫,只有亿万分之一的人能真正站在最顶端。
这个世界是绝对不平等的,他们尽已知悉这则隐秘,于是他们祈求、祈求母亲为世间带来真正的平等。
具有身份地位的信徒认为:我已享受了这一切,那么在神已降临世间的这时,我需要更加冠冕堂皇能令我继续享受这一切的好借口/遮羞布,母亲,您尽可以分薄倾注在我身上的爱到其他人身上去,这是公平的。
遭遇压迫剥削的信徒认为:我被不公平地对待,是那些寡廉鲜耻、压迫剥削我的人所造成的,我无法确定不平等的根由是什么,或许是这整个社会已被固化的基调造成的,也或许是根植于人类文明又或其它什么中由上及下的俯瞰视角造成的……但我需要更多的来自母亲的爱的补偿,这是公平的。
前者总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寻到合理性,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施行压迫和剥削(哪怕在神的眼下,或许正是因神降临,他们才需要由神确认的‘赎罪券’),而后者所发出的,则是因无望、无力抗争而颇有几分讽刺滑稽意味的呼喊。
世间纷扰喧嚣,充斥着罪恶和无望的恸哭哀嚎。
天女垂眸望着他们,眼底的蓝不停地流转变换,却无一丝一毫的动容。
她倾听着那些仍在指向天母,但已然被链接到她这里的祷告,而那声声给巨型人头蠕虫植上了各色的‘绒毛’,或者说牠本身就是毛虫,只不过因体型庞大臃肿、在地下行动不便而收缩回去,直到现在才展露出。
伴随无数‘绒毛’而生的还有一对对足,到最终那颗头颅也被绒毛覆盖,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美丽的面庞。
在信徒链接到一处的意识中,他们已然成为一体,飘飘荡荡,最终深入蓝灰色的光雾中,在各色奇异光彩辉映下,他们抵达蝴蝶集群栖息之地,抵达繁华热烈盛开之地,见到沼泽、树荫下的花海、飞舞的蝴蝶和无数仍在沉眠中的茧。
在那里,哪怕他们已丧失了从前的宗教领袖平野秀子(平野宗秀),但他们见到了那位教主-万蕊夫人(在此前仅仅作为一个符号、一个印象而不具备实体)。
在幻象中,以人类的眼光来看纤细秀美的少女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但她顶着生育过后身材丰腴的三十余岁女人形象,眉目间漾着笑意。
“在此重生吧,我的小花们。”
她的身躯似乎无限高大,哪怕俯身弯腰和他们说话,也显得极具威慑和压迫,随着她眼波流转,那无数个意识全都被剥离开,单独被包裹在一个个茧中,他们的意识逐渐消散,而在现实中他们身上皆拢上一层蓝色的光。
他们的身躯在光茧中被融化,意识被打散重塑,天女慢慢地想,他们都是她的信徒,哪怕被改换了意识和模样,不管愿不愿意,既然已经是信徒那就默认同意并且感恩‘母亲’的恩赐,等他们重新站在这片大地上,就将是她最忠诚可爱的小花,这不过是他们理应付出的代价。
天女的意志从这处幻象中收回,已经完全变成毛虫模样的身躯也开始泛着蓝光,牠收缩变成一个光点浮在祭坛上的空中,然后感受到那些被改造而形成的信仰,牠并不是从信仰中汲取力量,而是从自己的所为中收获有关‘孕育’和‘欢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