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舶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那个声称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寒冷入侵他每一块骨头缝隙,手指被冻得僵硬,他用尽力气才握住那根树枝。
他突然扯出一个笑容,朗声说:“但你忘了,我还有自己”。
说完,陶家舶用飞快的速度将那根树枝扎进自己的皮肉里,裴淮年的瞳孔再也无法维持现状,他惊恐地盯着那根粗壮的树枝扎进陶家舶的胸口,距离那枚徽章,只有细微的差距。
陶家舶随即用力,试图用那根树枝彻底毁掉那枚徽章。
他宁愿毁掉血肉,也不愿意被刺上耻辱的文身,代表着威廉家族的,裴淮年的财产的印记。
只见树枝尖端向左下角用力划过,本就红肿的图案变得更加猩红。
还是不够锋利,陶家舶垂眼盯着,调转尖端向原来的方向更加凶猛地扎下。
咆哮的棕熊,对着陶家舶跳动的心跳怒吼,而陶家舶通红的眼眸和势如破竹的狠厉彻底点燃了这片树林。
“Stop!”,裴淮年厉声阻止陶家舶。
他呼吸近乎停滞,眼睁睁地看着陶家舶锁骨下被划出血点的图案,他过于心惊以至于忘了让人制止陶家舶。
裴淮年害怕陶家舶手里的树枝,害怕他下一刻就真的扎进陶家舶跳动的心脏。一切缜密的逻辑,精心的部署,都在看到爱人狠绝的眼神和不留一丝留恋的眼神时消失殆尽。
裴淮年不知不觉地迈出一步,“别过来!”,陶家舶狠狠蹬着他,掌心握紧树枝。
他手里那根短粗,单薄的可笑的树枝在裴淮年身后一排下一秒就能掏出绳索和枪支的安保组眼里异常可笑。
但这是他仅有的,威胁裴淮年的手段。
利用的还是那个他嗤之以鼻的,可笑的誓言。
【我会爱你,一辈子】
陶家舶赌不起一辈子,他寄希望于用这个誓言换取一次真正的自由,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要回家。
“别过来,让我走,裴淮年,让我走好不好”。
陶家舶用中文说下这句请求,周围的人听不懂,裴淮年可以。他从陶家舶颤抖的,凄厉的声音和黯淡无光的眼里看出,这是一句藏匿许久的真心话。
“回去以后,你可以去学校并见到你的朋友”,裴淮年想出一个妥协的办法,仍然想要说服他。
陶家舶摇头拒绝,固执地握紧树枝,提防着裴淮年的动作。森林凛冽的寒意,陶家舶闻到淡淡的木头的味道,湿润的泥土腥气混合着自己的血液。
他看着裴淮年沉寂到黑蓝色的眼眸,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裴淮年很冷静,能理智的谈判,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身姿挺拔。他知道裴淮年会这样做,但不是他想要的。
他再次摇头,重申:“我要回中国,让我走,立刻”。
他眼里的爱意荡然无存,除了愤怒还有浓浓的失望,在黑暗的树林里逐渐趋于平静。
也许连最后的恨意都会消失。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裴淮年脑中,他注视着他,说:“陶,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尊敬的帕特里克先生”,陶家舶打断他,他还保持着树枝扎进胸口的姿势,苦笑地说:“这和我们最开始说的不一样”。
事先说好,我喜欢你,但我们不是恋爱关系。
这是陶家舶对裴淮年最初的解释,裴淮年欣然接受。不是恋爱关系,他们之间不存在所属关系,也不存在剥夺自由的占有欲。
陶家舶接受一段异国关系,一个男人的前提是希望能安然度过剩下2年,直到毕业。
“如果这就是你的,那我不需要”,陶家舶向后退了一步,他用行动证明自己想要离开裴淮年的决心。
裴淮年明白他的潜台词。
骄傲矜持的威廉先生没有道理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示爱和挽留被用这种过激的方式拒绝后继续尝试说服的理由。
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只是长久地站着,试图在陶家舶眼里找到一丝对这个城市,对自己的留恋。
很可惜,
什么都没有。
衣着整洁的帕特里克先生想上前一步,最后亲吻爱人的额头,他脚步顿住,终究没有上前完成这个最后的道别仪式。
“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么,如你所愿,陶”。
陶家舶手里的树枝差点没拿稳,他没想到连日的挣扎在一次大逃亡失败后会突然得到革命性的胜利。
他试探地再次确认,“放我回国?”
“泰德会送你去机场,right now”。
“没有条件?”
“有”。
陶家舶眼尾垂下,眼光透露着凶狠,他就知道资本家没有无缘无故的让步。
裴淮年的条件很简短,从小到大,他提出的要求有很多都不是出于最深的心底,但这件事是。
他放轻了声音,似乎希望陶家舶能心软的,真的考虑自己的条件。
他的恳求:“please, let it be there”
(请留下它)
他指着被看上去皮开肉绽的纹身,那枚印记。
*
【飞往上海的航班,将在1个小时后登机,乘客们...】
机场的播报声响起,陶家舶拎着简单的行李站起来。
泰德队长还没有离开,陶家舶问他:“机票呢?”
泰德摇摇头,说:“您不需要”。
陶家舶站在原地,等待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口。
他转身向登机口走去,脚步在半路停住。
指尖陷进皮肉,陶家舶眼眶干涩,他努力控制自己回头的动作。那个人没有跟他来机场,裴淮年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头也不会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