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看着上方的幔帐,好一阵才意识到,这似乎是在春华苑,她自己的屋子。
旁侧点着的烛灯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脑子有些恍惚,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人,周围很黑很黑,她看不清那张脸,也记不起梦里的情节,唯一有记忆的只是一片混沌。
身子很轻,像是在无光的混沌中,茫然地飘了许久。
她为何会在春华苑?
脑中最后的片段,便是藏书楼的大门缓缓关上的画面。
正想着,门吱嘎一声开了。
朝颜轻轻推门进来,见她醒了,愣了下,惊喜地扑了过来:“夫人!您现在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云姝眸子看向她,满是茫然。
“昨夜您被关在藏书楼,奴婢找到您时,您已经晕过去了。”仅仅是寥寥几句说起,朝颜也是一肚子气,她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奴婢是翻窗出去找了卫钏,他才去禀报主君,将您送了回来。”
云姝眨眨眼,消化了一阵,默默坐起身子:“现在几时了?”
“子时了。”
朝颜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跑过去将桌上的汤药端了过来:“夫人快喝点药。”
“不想喝。”往常喝药很乖的云姝,此时竟一口拒绝了。
朝颜明显一愣,垂下眼,语气带着几分央求:“夫人,身子要紧。”
那张小脸苍白,瞧着恹恹的,分明一切正常,可朝颜莫名觉得她似乎少了点什么。
沉默片刻,云姝叹了口气,终究是点点头,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她在朝颜的搀扶下站起身,就在屋子里走了走,活动了一下,只目光在触及针线布料时,暗了几分。
“将这些东西都扔了罢。”云姝语气淡淡道。
朝颜应了一声,去将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云姝坐在窗边,看了看从窗口探进来已枯掉的梅枝,神色怅然。
“我初入岑府时,这梅花开得很好。”
朝颜动作顿了下,望向云姝:“不久便要立秋了,再过些时日,这梅花定也会开得很好,夫人可再等等。”
“是啊,再过些时日,花又开了。”
坐在窗边的少女望着那枯枝,纤长的眼睫垂下,覆住了那本就无光的眸子。
朝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无厘头的感觉并没有错,云姝少的不是别的,是眼里的光和灵气。
“去拿账本来。”
朝颜一愣:“夫人,已经子时了……”
“我都睡了一整日了,你还让我睡,我又如何睡得着?”云姝无奈地笑笑,“去拿。”
朝颜走后,屋内静悄悄的。
窗外的知了叫着,像是有一股鲜活的生命力在试探着涌向她。
云姝发着呆,思索着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时她的脑袋一团乱,根本来不及思考,如今想到王蓉珺离开时的忠告,她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了一个问题。
那赵今宜,还是同从前一样刁蛮任性,可在岑祁面前,她会短暂地收起爪牙。
昨日从池中出来,她便絮絮叨叨地在给自己安罪名,说自己不配当首辅夫人,那她的目的呢?她后面说了什么?
云姝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细细回想着。
似乎,赵今宜当时想说什么,岑祁却忽然出了声,开始跟着数落她。
所以赵今宜其实有话未说完。
云姝忽然意识到,赵今宜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不懈,并非是临时起意不满于自己,刻意刁难,她怕是真的想将自己,从现在这个位置上拉下去。
可……哪怕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只能红着眼,苦笑一声。
她能做什么呢?
不得主君重视,人微言轻,家中又毫无权势,没法儿给她助力。
面对赵今宜,她毫无办法。
“夫人,账本拿来了。”
朝颜端着一个木匣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了书案上。
云姝看了一眼,走到书案前坐下。
“往后我每日都要看账本,不必收走,平时便搁在此处罢。”
“什么?那夫人不绣……”朝颜张了张嘴,声音顿住,“不去书房同主君学画了?”
“不去了。”云姝苦笑一声,“去了又有何用?自讨没趣。”
说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墙上裱着的画,那是岑祁送给她的,上边儿所绘的少女明眸皓齿,笑魇如花,身披着朱红色的斗篷,格外明媚惹眼。
朝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低下头,神色有些复杂。
“取下来罢。”云姝轻声道。
“夫人,这是主君亲手画来送给夫人的,您当真……”朝颜有些犹豫,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惜。
“取下来罢。”云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平和,听着并无情绪,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朝颜微抿着唇,依言走了过去,将当初云姝满心欢喜亲手裱好的画给取了下来。
她拿着画过来,无措地看着云姝。
后者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放去库房罢。”
“是。”
云姝翻开账本,沉下心来细细核算。
她已想好,往后这春华苑,不需要再有岑祁的痕迹,他愿意来便来,不来便罢,她不会再同从前那样,眼巴巴地等着他。
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失去首辅夫人这个身份,她不能被休。
否则,那些闲言碎语不知会如何冲破云府的门槛,云睦不会容得下她这个被休弃了的女儿,林清然本就被那小妾压着,若她与岑祁没了干系,云睦不会再有忌惮,那母亲的日子只会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