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足够响亮。
假山后,骆心词屏息等了会儿,没见任何风吹草动,才敢大口换气。
“没人看守。”
“没看守才对,无缘无故的,谁会在自己家中百般提防?”
是这个道理。
骆心词带好火折子,深呼吸,道:“我上去了?”
“去吧,我就在这儿守着。”连星扶着骆心词出了假山,低声提醒她,“小姐记好了,听见两声猫叫,就赶紧出来。”
“嗯!”
这晚没有月亮,庭灯也全部熄灭,骆心词看不清脚下路,踮着脚,每一步都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走到摘星阁门口,她心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骆心词回头朝连星的方向看了一眼,模糊见连星与自己比了个手势,点点头,快速隐了进去。
庭院中昏暗,但至少还能看见近处事物的影子,阁楼中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骆心词第一次进入摘星阁,本想与侍女打听一下内部环境,怕传到明于鹤耳中引起提防,最终没问出口,只得扶着墙壁一步步摸索,很是艰难。
所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骆心词摸索到楼上,打亮火折子,如愿看见桌案上摆放着的一摞文书。
她快步走近,怕被起夜的下人发现,不敢点灯,一手持着火折子,一只手快速翻看起。
名录是按年份编纂的,骆心词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上面,一目三行,看得飞快。
只是结果不如人意。
她将那年中举名录从头看到尾,王姓官员不少,改名的也有三四个,“王寅桡”这三个字却始终不见影子。
骆心词满心期待落了空,对着翻到最后一页的文书,怀疑是自己看漏了。
明于鹤会在子时回来,那时已经很晚了,他未必会再到书房中来,但为了不出意外,骆心词最好在子时之前离开。
她无暇多想,赶紧重新翻找。
偏那一年新增进士有近两百人,骆心词算着时间,心中着急,翻到第三页时,额头已沁出汗水。
等看完最后一个名字,骆心词心头凉意遍布,双膝一软,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
没有。
自听说典籍司的文书这事后,她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壮着胆子进了摘星阁,却没能找出线索,骆心词恍若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时间不知所措。
手上的火折子不知何时熄灭,阁楼中一片漆黑,间或有远处的夜鸟啼鸣声传来。
骆心词就这么坐在黑暗中。
王寅桡千真万确是那年中举的,为什么上面没有他的名字?
朝廷的记录,不可能有遗漏。
除非……除非这份文书被人动过手脚,他的旧名被抹去了。
这就意味着王寅桡权势大到可以借阅典籍司的文书,并且早早想到这一步,做好了防备。
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掩去旧名?
骆心词默默捂住抽痛的心口,呆坐了会儿,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再次从头翻找。
王寅桡可以改名、抹去旧名,但出身、籍贯这些同样需要记录在册,他不可能全部作假。
只是这么一来,需要查看的信息更多,耗费时间更久。
骆心词强行忽略心中的酸楚,集中精神查看起那年举人的籍贯。
当她再次将名册翻至最后一页,浓浓夜色中,冷不丁地传来两声尖锐的猫叫声。
骆心词打了个激灵,匆忙将文书恢复原状,用火折子探了下路,将要下楼,下方已有摇曳的烛光照入。
她心中惶恐,连退数步,举着火折子飞快打量了下这间书房,忙不迭地躲到最内侧书架后的角落中。
动作太仓皇,熄灭火折子时,食指尖被烫了一下。
摇晃的光影逐渐明亮,骆心词分不出心查看伤势,提心吊胆地缩在书架后,大气不敢出。
书房中越来越亮,在脚步声传来后不久,摇曳的灯笼光芒被明亮的烛灯代替,有太师椅拖动的声音,也有人开了口。
“说了吗?”
“回小侯爷,属下与瞿礼周旋的这些日子,这人一直在提些无足轻重的往事,无论属下如何诱导,他都对那事闭口不谈,警惕心很强。”
说话的是两个男人,骆心词听不懂对话内容,但是能分辨出这二人是主仆关系。
正因如此,她有些呆滞。
因为那两个声音她都认得,问话的是明于鹤,回答的是武陵侯。
骆心词觉得兴许是她太紧张,错将别人的声音当做武陵侯的了。
他是明于鹤的父亲,怎么可能对着他自称属下?
数尺之隔的桌案边,又有人道:“既然套不出答案,何不将人抓了拷问?”
又是明于鹤的声音:“抓了瞿礼,父亲的死都瞒不住了,我可不想为他守灵。”
骆心词彻底懵住。
武陵侯死了。
彷徨中,她记起第一次见明于鹤时,那个躺在他脚下的尸体。
……
现在这个武陵侯是明于鹤让人假扮的!
这个也是假的,难怪他说可以杀武陵侯,但是要在三个月之后。
骆心词很慌张。
她好像撞破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但她又不是特别震惊,毕竟同样的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她慌张只是因为自己不该知晓这事!
上次书房事件后,明于鹤编了个谎言将她骗过去了,她该对明于鹤的话坚信不疑!
现在骆心词明白为什么明念笙说武陵侯很厌恶她,她到侯府后,武陵侯却对她不管不问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府中的事情全部由明于鹤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