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做过分吗?”
看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神情冷漠的女人,宋鱼轻声问自己。
在第一次就察觉到事情不妙,却不再对周霁坦诚时。
在明知道于菱会被刺激,还执意说那些话威胁她时。
在一次又一次,不断逼迫她的丈夫选择,逼迫他给个结果时。
明明可以再维系这段婚姻更久,可她却没这么做。
宋鱼沉默片刻,伸出手摸了摸镜子里中年女人疲惫又憔悴的脸。
“对不起,媛媛。”
她不后悔。
她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女儿。
这么漂亮聪明懂事的女孩子,不应该有一对离婚的父母。
可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
第一次关于离婚的争执无疾而终。
周霁对此的做法是不同意,不接受,并且一如既往。
宋鱼冷眼旁观,不急不躁,按部就班的完善她的离婚计划。
徐小律师确实很负责任,给出许多有用的建议,看得出是真心的在帮助她。
他们的联络也因此变得频繁起来。
又一次联系到很晚。
宋鱼看了眼通话时间,语带歉意:
“抱歉,谈到现在,又耽误你时间了。主要是...这些事情,我现在也没有人可以讨论。”
宋鱼呼出一口气,半是玩笑道:
“我现在打十个电话出去,有九个都会劝我别离,剩下的一个是认为我离婚后会过得不好而幸灾乐祸的。”
世俗观念如此,宋鱼并不会觉得意外。
人到中年,身边的亲朋好友不能说没有,但能接受她离婚的可以说十不存一。
她和周霁早就是利益共同体,旁人承她的情,自然也承周霁的。
这种情况下,哪怕决意要分开,也会被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就连宋鱼自己,如果不是察觉到于菱的难缠,和周霁已经偏到没边的心,也不一定会这么快下定决心。
徐小律师嗯了一声,也顿了顿:
“我之前处理过一些类似的案子,宋女士你的态度坚决,也算少见。”
“只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什么都留不下罢了。”
宋鱼慢慢捻着离婚协议的卷边,这些天她看过太多次,纸张边缘都有毛边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仔细核对里头的每一点细节,考虑周霁会接受的底线。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可能就是比较有自知之明吧。”
比起被于菱从这栋房子里赶走,她更希望能够体面的结束。
宋鱼轻轻呼出一口气:“而且...”
“什么?”
那头的徐小律师没听清她的话。
“而且,我还有女儿呢。”
提及孩子,宋鱼的口吻虽然轻松,但到底怅然: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要为媛媛留住属于她的那份财产。”
这才是支撑着她的那口气。
听她讲到这里,那头的男生静默片刻。
“您总是这样。”
那个清朗的声音难得沉下来,如是说。
“什么?”
这回换做是宋鱼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了。
她想了想,感觉自己或许和年轻人之间确实存在代沟?不然…
“您当初资助我的时候,那年新春,我写信给您。祝您新春快乐,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年轻男生的语气温和,仿佛敛进了所有当庭上场的锐气锋芒。
徐靖航道:“我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过您会回信给我。我听到资助人员送物资时聊天说起过,您是条件非常好的富家太太。”
老公有钱也舍得给她花,女儿聪明活泼,过着人生赢家的生活。
那离他太远,离那个贫穷落后的山沟也远的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窥见几分的奢侈。
“可您还是回信给我,告诉我没有关系,不需要回报,你只是为女儿积攒善德。”
“我很感激您,可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想告诉您我的想法。”
宋鱼听到他用平静,却很有力度的语气说:
“我会如此上进,不是因为您为女儿积攒善德;我尽心尽力的回报,也不是因为您的一片爱女之心。”
“那固然很重要,我相信媛媛妹妹也会理解您的做法。可如果她不能理解,您会怎么做?”
如果她不接受,不愿意他们离婚,被父亲打动,满心抗拒,你也会为了她不再离婚吗?
“就像是那日我给媛媛妹妹和您一人一个玩偶一样。”
“宋鱼女士,您首先是您自己,然后才是别的什么身份。”
“你争取财产,选择离婚,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只是为了你自己。”
“因为你数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因为你为这个家庭做出的种种牺牲,也是因为你值得。”
男生是如此诚恳,让人根本无法嘲笑他的年轻妄言。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其实他的话听起来很幼稚,一点都不现实。说什么在妻子、母亲之前先做自己,不过是一些漂亮话而已。
她比他大那么多,阅历和见识也都更多,听到这种话本应该发笑的。
可宋鱼却莫名其妙的笑不出来。
她几乎被这种直白的锐气刺痛——
就像是她少女时期无数次仰头去看那些闪闪发亮的人一样。
她从未有过少年意气,也从不讲漂亮话,她羞于提及。
可或许也有那么一些时刻,她愿意认真去思考。
他说的是对的吗?离婚之后,她要如何生活?
就在他们两个都没讲话时,电话那头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