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这方面的情绪特别明显，他是万千因为高考而焦虑的其中之一。
但我反而比以前还轻松一些，我和他一起学习，也不问他想去什么学校，不问他想做什么职业。
他也不问。
我们很默契，就像那场没有滚到的床单。
百日誓师，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前，抬起手带领大家宣誓。
誓词每年都一样，短暂热血，带来长期焦躁。
那天晚上我们见面，我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他问是什么。
我说到高考之前，我们别再吵架了，我愿意哄着你，求求你也哄着我。
他说好。
44
明明高中有千百种模样，不同的人写出来，好像成了一模一样。
最后一百天，我们都做到了不吵架。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学习，或许从前我也是认真的，但我有认真学习的意识，这真的是第一次。
我和那群体育生出去抽烟的时间少了，如果因为考试成绩心情不好，我会去找他。
他说不出什么安慰我的话，没有问我为什么这里上次错了这次还错给我添堵，已经是谢天谢地。
但是对于我来说，他是这件事唯一的解药。
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我不安的起因。
我想他是知道这点的，所以好几次我看他生生把火憋下去，或者明明已经冷了脸色还是一声不吭，自己解决完再勉强对我笑一个的样子，我觉得他是起因，其实也还不错。
我有时候特别特别怀念这段时光，怀念到能在夜里一个人哭。
我们都太纯粹，尽管迷茫和爱遮遮掩掩，但始终踏实而诚恳。
45
老胡后来问我你觉得高考是什么，他说我认为你对这个问题有发言权，因为当年你那分数去北京挺勉强。
我说是很勉强，所以我俩那一整年都处于很勉强的状态中。
老胡问我你后悔吗？
我说不会后悔，怎么可能。
这是真话，我不会后悔。
人会后悔是因为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结果，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个结果其实无法再好。
老胡问我高考是什么，当时我没说出来，所以我拿这个问题问他。
他跟我说，他的高考是北京那条中轴线。
他在这边，我在那边。
第8章46-48
46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整个年级被学校带出去散步。我又跑了，想去C-301待一会儿。
我没和他说过，也没想到能在那里看到他。
天已经黑了，他面对窗外月光，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问他你为么来这里。
他抓住我的手，我们偶尔碰碰对方嘴唇，这样坐了半个晚上。
我把高考这两个字写在一条直线的中间。
直线没有端点，两边无限延长。
我主动或者被动地看过太多关于这两个字的鸡汤，但是一喝，尝到的还是我自己的故事的滋味。
酸甜苦辣，千回百转。
47
高考结束之后等成绩的那几天，我们经常待在一起，有时候去酒店开房但是什么也不做，我靠着他睡觉，有时候去私人影院，看一些不太有意思的电影。
房间里总是开着温度很低的空调，我喜欢一只手搭着他腰。
我用很轻松的语气和他说：你知道吗？毕业之后好多情侣都分手了。
他表情不太好，抓着我的手。
他不想谈这个，但我必须得问：异地怎么办？
他说：不会异地。
我问：异地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
那我来看你。
我说好。
然后我们都没说话，但我感觉到我们要吵架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想分手吗？
我说我不想。
他：那你以后不要问这种问题。
我：可是异地的概率很高，你知道我考不上你的学校。
他：我来找你就好了。
我：为什么不是我来找你？
他开始不耐烦：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没说话，但我想的是这个问题很重要。
他偏开头，还攥着我的手，他问我：你是不是就想分手？
我说没有。
他说在一起的时候你没说过不能接受异地。
意思是所以你现在也不能这样说。
之后他就没说过话，我知道今天闹崩了。
48
我们又开始冷战，出成绩都没互相问过。
但是我看到他的了，他的分数被学校在各种可以公开的渠道宣传，一夜之间周围的人都在聊他，甚至连我妈都在问我，你们学校那个最高分，你认识吗？
我说我认识啊，以前是我们学生会主席，查我好多次校服。
我妈笑着说原来是这么认识的。
我看着群里唰唰翻页的消息讨论他，我一句都没有参与。
他们在聊的那个人好像和我爱的那个人不太一样，我那时拼命想把我的他和他们的他撕成两半。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他在慢慢地不属于我。
群里很热闹的时候，老胡来问我：你多少分啊？
我说了个数，他说还可以。
我也觉得还可以，但是如果要选北京的学校，不上不下，有点尴尬。
老胡过了很长时间才问我：你要去哪里？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我说北京吧。
这句话应该和他说，可是我很多次点开他的对话框又关掉。
填志愿那天他才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我们都没讲话，听着对方呼吸和点鼠标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问我：你填了哪些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