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院子里停下,陈槐没在槐树下看见奶奶,他兴冲冲地跑进屋,喊:“奶奶!奶奶!”
奶奶坐在堂屋,正在剥玉米,抬头看见陈槐跑得满头大汗:“瞧把你给乐的,什么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
陈槐搬来小板凳坐在奶奶旁边:“奶奶,我有女朋友了。”
“多大年纪了?”
“比我小一个多月,也是十八岁。”
“既然处对象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姑娘。”
奶奶叮嘱道:“你们年纪都还小,要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女孩子面前,要规矩点。”
陈槐也有点不好意思,偏过脑袋:“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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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店是从下午到晚上营业,陈槐晚上也要上夜班。
理论上来说,他们只有上午和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约会,但方夏晚上睡得晚,凌晨收拾完店里再回去睡觉,都快一两点了,陈槐宁愿让方夏把上午的时间用来补觉。
陈槐自己可以早起,但他不能让方夏每天都被迫和他一起早起。
所以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快中午了才见面,一起吃个午饭,再一起在镇上逛两圈。
陈槐就陪方夏回烧烤店里,一直待到他快上班的时间才离开。
这样一算,方夏和陈槐单独相处的时间并没有比以前多到哪里去,交流活动更是没什么变化,就还是像从前一样坐在后院的树底下聊聊天。
明香姐偶尔过来打趣他们几句,两个人就都红了脸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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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来一个烧烤店休息的日子,陈槐跟厂里请了假,跟方夏一起去玩。
方夏上午起床洗了最近几天攒下的脏衣服和鞋子,和陈槐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坐上摩托车出发。
他们没去很远的地方,只是来到了镇子附近的一处山坡上。
满坡的青草,高大的柳树,涓涓的溪流……这些东西,都是山野里常见的,算不得稀奇,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里很安静,没有别人,他们可以独处,这就够了。
方夏折了柳枝,又加上些不知名的野花,编成两个花环,给自己戴上之后,又拿了其中一个去给陈槐戴。
陈槐不想戴这种玩意儿,但也由着方夏把花环套到自己的脑袋上。
两人躺在草地上,抬眼,便是无边无际的蓝。
耳边,是溪水流动的声音。
方夏闭上眼,叫他:“陈槐。”
“嗯。”
“我要听故事。”
“行。”陈槐翻身朝向她,稍加思索,开了口,“那我给你讲笋子冬冬的故事。”
笋子冬冬是山里的一种鸟,陈槐只在夜里听到过这种鸟的叫声,并不知道这个鸟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个鸟的学名叫什么。
村里的人都把这种鸟叫笋子冬冬,陈槐也就这样叫它。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跟盖了一床暖烘烘的棉花被一样,晒着晒着,就忍不住有了困意。
陈槐根据记忆,把自己小时候听过的笋子冬冬的传说讲给方夏听。
故事还没讲到一半,他再抬眼去看时,躺在身旁的人早已熟睡。
陈槐没再继续讲故事,盘腿坐起,折了树枝驱赶虫蚁,不让它们打扰方夏睡觉。
旁边有好几丛狗尾巴草,山风一拂,慢晃轻摇,毛绒绒的,像是挠在了陈槐的心上。
太阳快下山了。
陈槐轻声喊她:“方夏,醒醒,该回去了。”
日落后,山里的气温会降得很快,再睡下去,陈槐怕她会感冒,而且确实也该送她回去了,太晚了不好。
他又推了推她的肩:“方夏?”
方夏睡得沉,咕哝了一声,陈槐没听清,把耳朵凑近,“什么?”
“叫我幺幺。”
“幺幺?”
“外婆就这样叫我。”方夏缓缓睁开眼,无神地望着蓝天,“外婆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方夏出生在大暑之后,立秋之前。
那是一年中最炎热、阳光最猛的时节,满坡的玉米和高粱,长势正好,新犁出的地里,种上了萝卜和苋菜。
那一天,母亲死了,全家人都在难过,丝毫没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除了外婆,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她的出生。
外婆没念过几天书,认不了几个字,也不会取名字,就一直“幺幺”“幺幺”地叫她。
后来,去登记上户口的时候,有人给外婆说了个“夏”字,这才有了“方夏”这个名字。
不过,外婆还是更喜欢叫她“幺幺”。
一声又一声,温柔亲切,全是爱意。
“好了,幺幺,不能在这儿睡了。”陈槐把人拉着坐起来,“太阳快落山了,这里冷,再睡会感冒的。”
方夏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抬手揉眼睛,却有什么东西,毛绒绒的,扎到了她的眉骨。
方夏清醒了不少,定睛一看,原来是右手的无名指上被绑上了一根狗尾巴草。
打了个结,绑得还挺好看的。
“你干嘛呢?”方夏动了动手指。
陈槐笑笑,只说:“好玩。”
至于其他的涵义……
那些,还不该在现在这个时候去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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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停在公路上,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们要先走路过去,才能坐车。
两人顺着小路并肩走着,陈槐逮到机会,一把捉住方夏的手,紧紧地握着。
半晌,他才说:“牵个手?”
这话里的疑问语气,显得多余。
“你不都已经牵上了吗?干嘛还要问一遍?”方夏白了他一眼,却没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