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医生从抢救室出来。
“抱歉,太太,家属,请节哀。”
严敬存接过死亡通知书时有一瞬间的晃神,上面写着“死亡时间、死亡原因:二次脑出血,血块压迫呼吸中枢导致窒息,抢救无效”。
严氏财团董事长严丛达逝世,葬礼定在三天后,凌山市上下收到消息,国内国外有过人情往来的都开始准备前来吊唁。
严家老宅挂上了一片白色,低调的黑色红旗车停在后门,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走进内院。
“舅舅。”
严敬存对来人打招呼。
“姐,办好了。”曾济生递给曾慧慧一张纸。
曾慧慧接过名单,良久,点了点头。“好。”
严敬存松了一口气,严丛达收买准备发布造谣新闻的媒体突然遭遇监管严查,有些没收到尾款或者遇到阻碍,不敢顶风作案,联系严丛达想问问怎么办,得知严丛达去世的消息,一时也没了主意,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被人按住,全部拦了下来。
“妈,吃点东西吧。”
“姐,葬礼结束后,回家住几天,爸又念叨着想你,小裕放寒假了,说想姑姑,我把他送回来,那孩子现在可会逗人开心。”
曾济生说的“家”是曾家,姐姐这几年受了不少委屈,曾家都看在眼里,只是看在当初严伯父和敬存、宝韵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没办法和严家翻脸,毕竟是姻亲。
“我离得近,每个月都回去陪爸几天,倒是你,调任外省几年,爸总念叨着你。”
“工作没办法,自古忠孝两难全。”他现在四十多岁可以说是正当年,上面的安排也是好意。
曾慧慧并没哭,甚至正常和人说笑,闲话几句家常,但她仅是坐在那里,周遭便透出一股巨大的凄凉和哀伤。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我一个人去看看他。”
她扶着椅子站起来,缓缓向前院走去。
严丛达躺在那里,曾慧慧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美仪师给他化过妆了,遗容遗表打理得很好,连带着皱纹也抚平了许多,恍惚间让她想起了两人年轻时的模样。
年轻时的严丛达英俊潇洒,温柔多情,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他们虽不全然是自由恋爱,但父母有意安排之下也尊重他们的意见,最终是她自己点头同意了婚事,后来她才知道男人的温柔多情并不是好事。
刚结婚的那几年她和严丛达也算有过恩爱的时光吧,听说父母最相爱的时候生下的孩子会比较漂亮,敬存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自打生下来就数一数二地好看。
那时候她以为她和严丛达会一起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成家立业,然后白头偕老,幸福又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后来感情是如何变得面目全非了呢,她信赖和托付终身的男人其实早就和别人有了孩子,她以为的幸福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一桩桩、一件件伤透了她的心,她该怎么原谅,知道真相后她切切实实地恨了严丛达许多年,她抛开感情,用理智维护自己和孩子的利益,护佑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直到如今严丛达躺在这里,让这段痛苦的纠葛以这种方式结束。
严丛达临死前要毁了她的名誉是真的,毁了她的一生是真的,她亲手给严丛达熬了一碗养生汤也是真的,严丛达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
此时站在这里,她恍惚间看见曾经严丛达牵着她的手走进婚礼殿堂,敬存出生后,严丛达深深亲吻她的额头,一滴眼泪落在她的鬓边,有了女儿后,严丛达说要让宝韵做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掌上明珠,难道这些时光没有一刻是真心的吗?一个人演戏能时时刻刻演几十年吗?
岁月啊,如何解。
曾慧慧拉起白布,和严丛达做了最后的告别。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做主定了尸体火化,三天下葬。
葬礼当天,四方宾客前来吊唁。
严敬存身着一身肃穆的黑色,作为长子捧着父亲的遗像,送父亲出殡。
严宝韵跟在另一边,脸蛋白得几乎透明,顶着哭红的眼睛,这一刻,她对父亲的感情打成一个复杂的结,随着父亲去世,这个结也变得无解,那个曾经抱着生病的她哄了一天一夜的父亲死了,那个包庇魏思达把她推下悬崖,轻贱她性命的严丛达也死了。
严敬存把严丛达和爷爷葬在了同一个墓园,和严家的先祖一起,却给严丛达选了一个很偏僻的位置,免得爷爷看见他生气。
安葬父亲之后,严敬存回到严家老宅灵堂,作为严家下一代家主接待前来慰问的宾客。
“请孝子、孝女敬香。”
严敬存点燃三支香,鞠了一躬,算是他对这个男人最后的尊重。
曾慧慧眼角挂着几滴眼泪,惹得女儿跟着伤心痛哭。
“夫人节哀。”
“宝韵节哀。”
“宝韵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别太伤心了。”
曾慧慧对着宾客礼貌地点头,宝韵的眼泪当然是真的,但孩子还稚嫩,戏不是做给死人看的,眼泪是流给活人看的,严丛达死都死了,现在是严家人脉聚得最齐的时候,她当妈的得让两个孩子留个好名声。
“敬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葬礼结束后的宴席上马上就有人开始拍马屁,拉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们来这里也是为了给严敬存看的,希望严敬存能看在“我和你父亲的关系”的面子上,以后给他们行一些方便。
大家心里都有数,严丛达去世后,严家的资产合归到严敬存名下,严敬存早就是实际上的凌山市首富,何况严敬存这么年轻,带着严家如日中天,以后圈子里不少人怕不是都要仰仗凌山严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