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看着母亲颓败的模样,严丛达死后,母亲的精神头似乎一夜之间败了下去,他倒怀念母亲以前有一口不服输的心气撑着,神采奕奕的模样。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个坏人,宋谨也是,他知道母亲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贪慕虚荣,自私自利,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但他妈妈没有犯过十恶不赦的大罪,他还是希望带母亲一起离开,让她余生慢慢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妈,你和曾伯母较劲了一辈子,得到了些什么?严丛达死前为我们考虑过半分吗?你愿意和我走,我还能给你养老送终,你要是想留在这...就留在这吧,我不会再回来了。”
宋谨说完起身出门。
宋月莲拿起茶几上的镜子,照着自己眼角掩盖不住的皱纹,染发膏染黑的头发中又钻出新的灰白发丝,她什么时候这么老了,青春不在,这些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当初不跟着严丛达做见不得人的第三者,踏踏实实地生活,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她也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啊。
想当初她有个青梅竹马,等她等到三十几岁,她未婚生下小谨,父母都嫌她丢人,那个男人却上门提了几次亲,说会把小谨视如己出,等她回心转意。
听说他后来结婚了,快四十岁老来得女有了个女儿。
父母,孩子,青梅竹马,她自己,说到底,她这一生,谁也没对得起。
宋月莲放下镜子。她从前对不起小谨太多年,不能再拖累孩子到死了。回老家吧,离小谨的生活远一点,小谨会活得更快乐一点。
阳光甚好,虽然冬季万物凋零,但快要过年了,过了春节就迎来新春了。
宋谨带着白色百合,去墓园看望严丛达,他说不出理由,但觉得应该和严丛达告别一下,这是他最后一次来看望他,也是他最后一次踏足这片土地。
出来以后,他另外买了一束橙色康乃馨,托花店的人送到Yun珠宝公司前台,点名给曾董事长。
曾慧慧下楼正好碰到送花的人,她接过康乃馨,打开里面的贺卡。“提前祝您新年快乐,未来万事顺意。”
没有署名?曾慧慧把贺卡正面反面看了一遍,还是只有两行祝福语,她四处眺望,刚才送花的人已经走了。
宋谨站在大树后面,远远望着大厅里面的人,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替母亲,替自己,希望他们的离开,能还给曾伯母平静的生活。
“谁送的花呀?” 朋友询问。
曾慧慧微微一笑,“不知道,应该是个晚辈。” 平辈的朋友或者追求者不会送康乃馨,这样温馨的包装样式大概是哪个孩子。
阳光将橙色康乃馨照得更加灿烂,她捧着花把花插在办公室的花瓶里,因为收到一束漂亮的花,心情多了一丝愉悦。
宋谨办完手续,回家接上母亲前往机场。
傅佑麒拉着两个人的行李在机场等待,见到严敬存出现,他上前一步,拦住来人。
“敬存,阿谨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个身份没有给他带来好处,反而让他失去了很多,放他走吧。”
严敬存颇为玩味地看着自己的老同学。“你替他求情?以什么身份?”
“他的好朋友。”傅佑麒回答,他不介意公开承认自己和宋谨的关系,但是宋谨暂时还不同意,阿谨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够多了,他不希望因为他们的关系,让宋谨再承受额外的异样目光。
“哦...?”严敬存看穿不拆穿。
“敬存,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阿谨的身份也并非他自愿,他其实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人,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情面上,放他一马,算我欠你个人情。”
傅佑麒家庭美满,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严敬存如果想做掉宋谨就是顺手的事,整个傅家也未必能保下来。
有意思,严敬存听着傅佑麒对宋谨的评价,善不善良他不好说,宋谨和单纯两个字可不沾边,看来自己的老同学被宋谨骗得很深啊。
“听戚泽说你要去江州打理分院,我是来送你的。”
傅佑麒顿了几秒,读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是,傅家打算在江州新建一家私立医院,从头开始得三五年能有个模样。”
“严家在华东有些产业,需要帮忙说一声。”
傅佑麒拍了拍他的后背,肩膀碰肩膀来了个男人之间的拥抱。“谢谢,兄弟领情。”
宋谨到机场时没有看见严敬存,他的傅医生站在那里等着他,母亲同意和他一起走了,回外公外婆的故乡江州,但是母亲说以后想去江州乡下的镇上养老,他觉得这样也好。
飞机起飞后,他从舷窗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土地。
严敬存看着宋谨母子离开,没叫人拦下,两代人的恩怨纠缠至此他也累了,没必要继续冤冤相报搭上所有人的人生。
从前他没得选,宋谨没得选,但现在大家都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当然他网开一面还有个原因,闵乔愿意原谅他了,他今天心情好。
严敬存开车回家的路上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甚至想哼个小曲。
阳光驱散阴霾,照进宽敞温暖的卧室。
闵乔躺在床上无意识蹬了个腿,咂巴咂巴嘴,歪头继续睡。
昨天仿佛把他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干了,他累极了。
严敬存轻轻开门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盯着闵乔的睡颜,盯着盯着,上身伏下去,睡了个冬日早晨的回笼觉。
闵乔醒来后,感觉眼睛被什么糊住了,他努力眨了眨,眼皮十分费力地撑开了一点。嗯?这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