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苏乔不由又警惕起来。
而段青霜似乎很不喜欢“刘夫人”这一称呼,也收了半分笑意,道:“不知娘娘千里迢迢来津渡,所为何事?”
娘娘?
苏乔敏锐的目光随之往陈月阳身上一扫,不由呼吸紧绷,感到十分诧异。
这人莫非是……
陈月阳见此情形,也不再拐弯抹角,看向苏乔直言:“你是苏桓的儿子,苏乔?
“——你不是坠崖了么?”
果然是她!
苏乔于是一声冷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身份尊贵的太后娘娘——不知娘娘屈驾至此,有何指教啊?”
“那你就是……”她并没有答苏乔的话,转而看向酒娘。
酒娘向来话少,加之这又是宋瑜曦的生母,她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地扫了陈月阳一眼,干脆转了个身。
陈月阳奔袭千里,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得知他们所有人都还活着——尤其是唐昀和白秋令——她便忧心不已。她那野心勃勃的儿子,不满足于九五之尊之位,为了一统天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如今是不可能善终了。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想以骨肉亲情相劝,希望他们可以放过自己的儿子。
“珞儿。”她平静地说出酒娘的名字,引来酒娘诧异转身。
段青霜亦震惊不已,与苏乔相视一眼,苏乔双眸一紧,提刀上前:“你到底来干什么!”
陈月阳眼眶一热,眼底竟铺上一层水汽,上前便朝酒娘伸出了手:“珞、珞儿,我……我是……”
“站住!”
苏乔低喝一声,陈月阳身后的杀手也随之上前,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酒娘仍不说话,眉心紧锁死死盯着陈月阳,暗自握紧了腰间的长鞭。陈月阳不顾苏乔的警告上前,她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始终与陈月阳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知道她是苏珞的,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就连唐昀都是她与苏乔相认后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清城惨案的幸存者……包括她自己。
陈月阳为何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急剧放大,一瞬间侵占了她的理智。几乎是陈月阳再次靠近的一瞬间,她大喊一声:“别过来!”语气里满是抗拒和害怕,她从未如此失态。
发现她的异常,苏乔对陈月阳的敌意更甚,他缓缓抬起手,刀尖几乎要贴上陈月阳的脖子:“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
“苏乔,你听她把话说完。”段青霜抬手搭上苏乔的手腕,话是对他说,目光却一直集中在陈月阳身上,“听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月阳像是陷入了莫大的悲伤,微微一颔首,眼泪便如珠串一般落了下来。她低声道:“珞儿,是娘的错,娘不应该……不应该抛下你……不应该把你送到清城去。”
有关酒娘的身份,苏乔虽然猜到是他爹在娶他娘之前的一段过往,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段情是发生在和谁的身上。
很早以前——早到苏桓还不是光禄大夫,太子未立,三皇子和大皇子的争夺还未浮上水面——京城虽暗潮汹涌,但至少表面是风平浪静。
苏桓虽与陈月阳情投意合,却阴差阳错走向了两个不同的“阵营”:姜昶于苏桓有知遇之恩,而陈月阳自幼便被养在贤妃身侧,受封公主,与宋敬青梅竹马。
陈月阳曾求贤妃让惠帝赐婚于二人,不料此事后来让三皇子宋敬得知,他从中作梗百般阻挠,最终将陈月阳激怒——
她原以为若是自己与苏桓木已成舟,一切便终成定局。但苏桓十分反对,他知道陈月阳身份尊贵,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与她私定终身,即便可能痛失所爱,他亦从未动摇。
于是陈月阳铤而走险,趁苏桓酒醉之时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个月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为她诊脉的太医当即被贤妃处死,贤妃雷霆之怒,将她关在宫里整整两个月,任她如何哀求都没有用。诊出她有孕时太医便说她原本体弱,这孩子只能生下来,否则日后难有子嗣。
贤妃不敢逼她拿掉腹中胎儿,却也不敢将她许给苏桓。
母女二人僵持许久,最终贤妃“妥协”了。她告诉陈月阳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但绝不能让旁人知道这是苏桓的骨肉,待到她与苏桓成亲后,再将孩子接回来不迟,并且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苏桓。
陈月阳心知肚明,苏桓为人正直,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安排,也仔细瞒着他,独自回到了贤妃的故乡,在那里生下了一个女儿。
便是苏珞。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等她回到京城时,京城早已变了“天”——苏桓半月前与清乐郡主完婚,而自己与宋敬的婚期已定,月底她便要嫁入王府。
她本是想要大闹一场,质问苏桓为何弃她而另娶,但听到坊间苏大人与苏夫人举案齐眉恩爱不疑的传闻,便绝望而愤怒地彻底转入报复的情绪中。
与宋敬完婚后不久,惠帝便立了三皇子为太子,暗流剧变,人人自危。
过了两年,她暗自将自己的亲骨肉接入王府,着人秘密照看,不料后来此事还是被宋敬知道了。
宋敬勃然大怒,差点将年仅四岁的苏珞沉入老井,陈月阳再一次苦苦哀求,就像当年哀求贤妃留下她一样,在宋敬书房外顶着烈日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我求他给你一条生路,我知道他爱我,也心疼我,但他不可能容得下你——”陈月阳说着,苦笑着叹息一声,“我说将你送到清城,送到苏府,用得好了,便是最有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