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令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抱着两手的宋瑜曦,眉心紧蹙地朝他走过去,微微倾身,听他在耳边说了一件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重要到白君琰再次出手的时候,他就没有继续拦着了。
宋瑜曦当然不是真的闲情逸致站在远处吹风。清羽剑气将至,他已然运气凝神,淳厚的内息汇聚于掌心,抬掌便生生拦住了白君琰这一剑。
白君琰张臂后撤,未及站定便又掠了过去。他神情严肃,这一剑比刚才更为谨慎——宋瑜曦竟然以皓月掌挡下了刚刚那一剑。虽然知道他集百家所长,但却是没想到他能将皓月掌学得这么像……
宋瑜曦冷笑一声,整个人向后一倒,以骇人的韧劲于清羽剑锋之下翻身而过,脚下生风拉开了与白君琰距离。
“……这人脏死了!他们西域是不是从来不洗澡,琰儿小时候到底多久洗一次澡?”唐昀两手都是血,嫌弃地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朝白秋令走一边抬头瞥了一眼战场——
“那人是谁?!”他少有的讶异带出一声惊呼,“他怎么会踏月逐云?!”
白秋令随即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他立刻摆手解释:“秋秋,我可没有练过那小子以外的人啊……我发誓!发誓!”
“……”
“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我此生唯爱你一人!也只有你一人!”
“……闭嘴。”
旁人几句话的功夫,战场上瞬息万变。白君琰挑手一剑横扫,“还”了宋瑜曦刚才的一掌,两人都负伤后退,暂时留出一段还算安全的距离。
宋瑜曦低头看了看腰上正在流血的剑伤,撕下一块布料缠上一圈随意打了个结,喘着粗气对白君琰道:“他什么都教给你,最后你却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白君琰一愣,其实并没有立即听懂他的话,趁着这片刻的喘息,正沉下呼吸调理被刚才那一掌打乱的真气。
“……我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才让他对我另眼相待,你凭什么……”
……原来如此。
白君琰扯起嘴角,唇边一道嘲讽的笑意:“你好好猜猜。”
原来眼前这未及弱冠的狠辣青年,放下大局不顾,对自己的敌意竟然来自这里?
但他不想知道更多的了——或许是爱人之间微妙的连结,他甚至能感受到苏乔正向他奔来,带着对他的埋怨和不舍……
还有几分坦然赴死的勇气。
他遂又执剑而往,即便知道宋瑜曦以往在他面前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却也没有半分退路了。
清羽剑跟了他快两年,此刻成了他最可靠的支撑。他的一招一式并不是都能对宋瑜曦造成威胁,反之宋瑜曦也并没占据上风。
两人再有百余招,仍是僵持不下。
今日之战,他不能假手他人、不能“自戕”止战,他像一个赌徒,于一场死局中做出孤注一掷的选择,今夜之前无人知晓,今夜过后——至少白秋令能理解他为何会有这样剑走偏锋的决定。
……
一盏茶的功夫,宋瑜曦一身精致的苍灰长衫已然狼狈不堪,衣摆上的云州山河破碎,白君琰分神一看,肩上又受一掌。
肩胛骨碎裂的剧痛却并没有如期而来。他因为爆发出十成内力而五感尽失,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也不知道以后治不治得好。他自嘲想到。
但眼下真的太疲累,也没有时间给他思考那么多了。宋瑜曦手里多了一把软剑,使的又是木岭剑法,甚至比正统传人元可笙还要熟练几分。
一旁观战的唐昀有些急了,直问:“秋秋,当真不出手?”
白秋令沉吟片刻,反问他道:“你若出手,一击毙命的把握有多大?”
唐昀立刻很是不服气,指着宋瑜曦道:“你说他?就这毛头小子?!”
“……他不能算,”白秋令回头瞥他一眼:“眼下他确实不能算是个毛头小子了。”
唐昀当然不是打不过宋瑜曦,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一击毙命——照他所想,他本来要把这师徒俩抓起来,关他个十年八年好好折磨一番,但白秋令不允许。
“为何一定要一击毙命?”他问。
“若不一击毙命,同生同灭蛊就会在主体濒死之时,毒性骤然变化,另一人死得更快,那样一来便真的无力回天了。”白秋令看一眼胶着的战场,过了会儿,又沉声道:“宋瑜曦绝非等闲之辈,他身上有白家的血脉,贺玄莫在无意间将他改造成了一个……武学容器,没那么容易一击毙命。”
“那依你所言,如何才能——”
“住手姓宋的!”
唐昀闻声回头:“这小子怎么拖了个死人过来!”
苏乔一把“拎”着被他紧急施救留下半条命的贺玄莫,掠过唐昀和白秋令的头顶,朝着战场中心而去。
白秋令心下一沉:“不好。”
“这逆子!等过了今天我非将他扔进桃花涧关几年!”唐昀怒道。
其实白君琰并没有听到苏乔那一声,他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也不大感受得到他的气息,所有的感官都被他集中到了双眼,只有清清楚楚看到宋瑜曦,才能真正一剑了结他。
苏乔突然带着贺玄莫出现,他与宋瑜曦因而被迫休战,见宋瑜曦表情剧变,却也来不及猜测在贺玄莫身上发生了什么。
“……阿乔怎么来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凭着本能朝苏乔笑了笑。
然后连个眼神回馈都没得到。
苏乔只顾着跟宋瑜曦说话,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也感知不了——他缓缓转回头去,眼中只剩宋瑜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