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目光冷沉,许久才开口道:“撤。”
妖族大军立即如获大赦般逃窜,再没有先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唯有几位将领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忤逆。有几个人族修士试图追上去,被天狼国的修士提剑拦下。
虞无烟冷冷地看着妖族大军全部撤离天一城,缓缓放下剑,对玄英道:“你可以走了。”
“不能放她走!”长湛急道,“万一她日后再来进犯人族怎么办?”
玄英冷笑一声,道:“我死了,你们人族一定会屠我妖族,到时候天狼国哪来‘夹缝’求生呢?”
长湛不甘心地瞪着玄英,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劝服虞无烟。
人族与妖族势均力敌,相互仇视,能止干戈已是最好的局面,化玉帛却是绝不可能的,天狼国无需担忧他们会合起手来对付自己。而若是人族与妖族其中一方想对天狼国动手,另一方势必会联合天狼国将其反杀。唯有三股势力同时存在,这天下或许才能有长久的“太平”。
玄英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看了一眼天择手上的赦生剑,转身离开。
可正当她要化出妖形时,海面上猛然刮起来一阵飓风,天地瞬间变色。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吹得睁不开眼,待他们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时,皆是瞠目结舌。
只见那些盘桓在天怒山上的怨灵竟去而又返了!
“怎么回事?”长昭脸色一变,看向玄英,却见玄英也是一脸震惊不解。
长湛怒道:“死鸟,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玄英闻言,怒甩袖子,一道妖气狠狠地打在长湛脸上,长湛险些被掀翻落地,好在天择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玄英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惊恐。她筹划这一切不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让族人安息,她从未真正想让天怒山断裂。
“这不可能,江都城付之一炬,上官玄尸骨无存,那些曾经参与屠杀徽恶妖族的修士也全死了,为什么你们还是无法安息……”玄英红着眼眶,低声喃喃道。
她话音刚落,那幽暗可怖的瘴气便如浪潮般袭卷而至,将整个天一城笼罩其中,竟连扶光山亦无法幸免。
被瘴气包裹的一瞬间,长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心中猛地一紧,大喊道:“不好!是死境!”
他是唯一一个进入真正的死境还能再活着离开的人,这种初入死境时无边无际的绝望感他永世难忘。
当初在钟灵谷时混合了幻境的死境都让他们死伤惨重,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整个徽恶妖族的怨灵制造出的死境。所有人的心都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不少人一接触到瘴气就难以克制地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眼前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天一城眨眼间消失了,目之所及的是一片无边的火海,耳边充斥着凄厉痛苦的哭喊,那声音仿佛有催山之力,让身在其中的人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这是徽恶山火,是玄英这十五年来的午夜梦魇。
长昭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不寒而栗,当年的徽恶山火比起江都焚城有过之无不及,这漫天的大火仿佛永不会熄灭,他只是看着便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曾经身临其境的玄英。
玄英已经瘫坐在地上了,她双眼紧闭,捂着耳朵不愿去听那些无助绝望的声音。
忽然之间,一个小女孩的幻影从火海中钻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她衣衫褴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身边的几只妖灵一路护送着她朝河边赶去。小女孩被众妖保护在中间,虽然形容狼狈,但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可护在她身边的妖灵身上皆有大片的烧伤,步履蹒跚得仿佛下一刻便要倒下。
“少主别怕,马上到河边了,马上……”为首的妖灵话音未落,脚步忽然顿住了。
它看到面前的河流已经被抽干了水,在火海之下连河床都烧得开裂了。这是徽恶山脉最大的一条河流,若是连这儿都干涸了,那么其他地方更是连一滴水也不会有了。
好几个妖灵跪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去拉它们,可它们一动不动。
为首的妖灵眼中倒映着火海,眼中噙满了泪水,它攥紧了拳头,一咬牙,拔出匕首跪在小女孩面前:“少主莫怕,下官答应陛下会护您周全就一定会做到!”
它没有半分犹豫,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又忍着痛楚将匕首拔出,鲜血瞬间喷涌了出来。
小女孩惊叫着连连退去,却被妖灵抓住了脚腕。它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少主,用血……用下官的血凝做护身结界,出去……”
小女孩连连摇头,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妖灵见状,也纷纷效仿,跪在地上哀求她:“少主!陛下将所有妖力给了您,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您必须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不要,你们别死,不要死……”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用瘦弱的小手去堵它们心口的伤,却无法阻止鲜血的涌出。
“活下去……”
这是玄英听到族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火海中不断传来树木烧断的声音,可玄英却觉得四周是一片凄寒寂寥,她面对着一地的尸体,哭着施展了凝冰术,那尚有余温的血液在她四周凝成了一个薄弱的结界,恰好足够将她包裹在内。她顺着河床一路朝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身上的血结界失去了妖力的支撑,轰然碎成了一滩腥臭的血液,已经化作了一只幼鸟的玄英就这样在一滩血水中昏迷了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