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无香终是没忍住劝了一句:“王爷,无论如何,凡事都应该跟陛下讲清楚,商量着来,如今陛下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懵懂无知的小皇子,您如此,属下唯恐,陛下与您生隙。”
手顿住空中片刻,顾弄潮收回手指,垂落纤睫笑了声:“他与我生出的间隙还少么,有些可以解释清,有些难以坦言,隔阂生下,岂是讲清楚就可消解的。”
“况且......”顾弄潮抬眸看向窗外,眸底寒霜化为秋水般温柔岑寂,“我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何必拖累于他,他对我防备些,才好。”
第59章 中冓五
在乐妓“丝丝杨柳丝丝雨”的歌声中, 春狩的前两日,鼎沸京中的花灯节先一步到来,按照约定, 今日便是与清风的一年之约, 清风如约完成了言霁给他的任务,在这一日, 言霁也需得还他自由身。
夜幕降临时,言霁身着一袭白绉纱氅衣,外罩金丝滚边黄袍, 正坐在飞鹤楼对面的茶楼听书,他旁边跟着扮作男装的木槿, 面前的茶已经喝完一壶, 书也说完几轮,随着惊木敲下时的一句“妾撵罢, 夫妻二人终得长守”,木槿终于坐不住了,问道:“公子, 我们在等什么?”
“等最后进去, 这时候去, 会撞见熟人。”从他们坐着的这面窗户可以看到街对面飞鹤楼门外来来往往的华丽车驾,从车上下来的,好几位连木槿都觉得眼熟。
这日京中但凡稍有脸面的, 都会来飞鹤楼凑一凑热闹, 可以说,飞鹤楼也是以花灯节为契机, 做庄在这此举行一场春社, 笼络富贾豪绅为常客。
第一次来时, 言霁是由段书白带进来的,当时只看到段书白叫龟公弄了一排少年少女进屋,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之后从清风那里,才知道飞鹤楼完整的运营链。
到飞鹤楼前人流稀薄时,言霁也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施施然起身,带着木槿大摇大摆进了飞鹤楼的门槛。
迎来的是一位面生的龟公,堆着笑脸问:“公子是寻欢还是作乐?”
木槿听得一脸迷茫,言霁却像是熟客那般自在道:“寻欢。”
“这边请。”龟公将他们带进喧嚣熙攘的一楼,此时已宾客满座,每一个木栏隔开的座椅都是人,挨着镜月湖的莲花台上舞女足尖轻挪,翩翩起舞,侧边的纱帘后乐妓映出朦胧的身影,或抱琵琶或抚七弦琴,或吹笛或拉二胡,各色乐声齐奏,将此地的声色犬马衬到了极致。
龟公混迹得颇人精,见言霁衣着显贵,特地将他二人带到离台子最近的隔间,一路询问要不要人作陪。
言霁摇了摇头,龟公见他不愿多言,便道了声:“若有什么需求尽管使唤小的。”
到前面后,龟公先上前去找剩下的空房,木槿终于得了空当问出自己的疑惑:“寻欢和作乐都是什么意思?”
“寻欢是指自己在楼内寻找乐子,是主动的,而作乐则指放纵享乐,提出自己的要求,就会得到最妥帖的安排,是被动的。”言霁将自己从清风那里听来的一字不差说完,又补充了句,“你个小姑娘,就用不着知道太详细了。”
木槿面色绯红地嘟囔:“陛下不是老想着把奴婢嫁出去嘛,那不应该知道得多点,越好保护自己?”
倒挺精明的。
言霁笑了一声,其实他这样解释太过笼统,照俗话来说,寻欢就是像往常来飞鹤楼一样玩乐,而在花灯节这一日专门还问是否作乐,就是在打暗语,问要不要进春社。
春社一般一大早就已经组织进行了,男男女女们登高临水游涉,白日里相互了解谈情说爱,到了晚上,看对眼的人便可在野外放浪宣婬,第二日又干净利落地回归正轨,再无任何交集。
当然也有晚上临时加入的,还很多,就只是为了寻找刺激发泄欲望罢了。
言霁还是皇子时,就听说过“春社”,春社从很早的时期就有了,一般都是由当时最有名气的秦楼楚馆举办,那会儿他的几个皇兄都去过春社,不过外边没人知道这事,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也会去,只不过会隐藏身份。
一开始春社是为祭祀祈福,后来演变人们遵从本能回归自然的一个节日,别称又叫春嬉,到这个时期,才有了更正经的名字,那就是花灯节。
在木槿忍不住好奇还想细问时,去找空房的龟公回来了,她只好咽下到嗓子眼的询问,站到旁边时,听龟公对言霁歉意地说道:“现下房间都已经满了,客官要不看看别的位置?”
言霁并不在意坐在哪,正在他要点头时,旁边插进来一句:“不知公子可否介意与奴拼桌?”
轻柔缥缈带着丝丝媚意的声音十分耳熟,言霁眯了眯眼,转头看过去,风灵衣一袭红衫,摇着绢面纨扇朝他们走来,脸上笑意盈盈,他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全在他一身红衣下,化成了会动的背景板。
这个人,无论到哪都是最醒目的焦点。
龟公在风灵衣来的那一刻就退了下去,这一片好像都因风灵衣的到来而空了出来,周遭无数人偷偷瞅着这位红衣美人,连带着,也将言霁一起瞅。
看出言霁脸上的不自在,风灵衣恰时提议道:“进屋吗?”
跟着风灵衣进了用竹帘隔开的厢房,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才终于彻底消失,风灵衣好似已经习惯了,淡然地给他们斟了杯茶,瑞凤眼像狐貍似的弯了下:“陛下是来给清风赎身的么?”
“清风那孩子,是个心志坚定的。”风灵衣目光悠然,“如今终于如愿离开这座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