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弄潮沉下脸,吩咐直接将舆轿抬进去,不必换乘步撵,并叫刚刚那名随侍公公去请御医。
陛下发高烧这事先一步传到承明宫,木槿带着人焦急地等在外面,舆轿还没停稳,就见摄政王抱着陛下从轿子里出来,大步迈进承明宫。
屋内的侧窗都已经关严实,床上也换成了冬日的厚褥,三名御医整齐跪在地上,待顾弄潮将言霁放在榻上后,正要上前,却被顾弄潮叫住,顾弄潮指着站在后排的江逢舟,道:“仅江太医来就成。”
江逢舟没想到得了摄政王屈尊点名,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到榻前,探着脉象,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不由瞥向眸色淡然也正看着他的摄政王。
心下惊骇,江逢舟抽回手跪在地上,唇缝抿得很紧,平复心绪后,尽职尽责开口道:“陛下是因......伤处未处理好,才引起高烧,臣为陛下开服药内调,拿支药膏外敷,一日三日,不多时便可好转。”
外间其他两名御医互相看了眼,只以为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虽然也确是如此。
顾弄潮将言霁的手放进被子里,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搭在言霁额头上,声音自然地问:“昨日都未有不适,怎么今日才生起热病?”
“陛下今日心气不稳,致使体质虚弱,这些病痛钻了空当,好生调理就是,王爷不必忧心。”
江逢舟将头垂得很低,自始至终不敢睹榻上的龙颜,此刻他心里翻江倒海,袖下的手指抖如筛糠,在感觉到森凉的视线落在身上时,霍地将身体伏趴在地上。
顾弄潮幽幽道:“江太医可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臣什么也不知道。”江逢舟冷汗直冒,惧意掐紧着他的喉咙,说出的话哑涩低沉,脸皮也绷紧地细微抖动着。
顾弄潮轻飘飘收回视线,静静看着言霁烧得通红的脸,那对狭长的眉宇微蹙,朱唇越发鲜艳欲滴。半晌后,他才说道:“下去吧。”
“臣告退。”江逢舟如蒙大赦,起身时脚软得差点没站住,他顾不上没站稳,就四肢僵硬近乎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外面跪着的两名御医看他如此模样,心中一声咯噔,慌忙问:“可是陛下情况不太好?”
“没、没......”江逢舟感觉天翻地覆,顾不上应承同僚,避开众人将药箱里的膏药偷偷塞给木槿。
这鬼鬼祟祟的作态,让木槿心中担忧愈增,可又瞧不出这膏药是个什么,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江太医,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别多问。”江逢舟见左右无人,多说了句,“姑姑若肯听我一言,此事万不能探究,你将药膏转交给摄政王即刻。”
“可陛下龙体向来都是奴婢在......”
木槿还没说完,江逢舟就提着药箱匆匆忙走了,木槿握着手上的药膏愣神,没过多久,去太医署拿药的太监回来,她暂且稳下心神,指挥人去熬药,撞见一人提着热水进去,她叫住问:“王爷还在里面?”
“是。”内侍站定回她,“刚德喜公公叫小的去烧桶热水,又要了药酒,说是王爷要为陛下拭身。”
发烧时热敷抹开酒精,能降热,本是正常之举,可木槿总觉得不该让摄政王操劳。她接过热水,让内侍下去,自己提到了寝殿内。
跟外面忙作一团的景象不同,里面静悄悄的,踩在地面的脚步声混合着震耳的心跳,木槿忍下惧意,提着热水往里走。
没有人不怕摄政王。
虽然摄政王从没做过失仪之事,但他身上散发的凉薄冷峭,令无一人敢与之近身。
金丝楠木框着六道折面的山河秀丽图,隔绝了探向里屋的视线,摄政王淡漠的声音从里传来:“放在外面就可。”
木槿放下热水,却迟迟没走,那道淡漠的声音又问:“还有何事?”
“江太医让奴婢将外敷的药膏给您。”
“进来。”
终于进到里面,木槿想看陛下一眼,却又不敢,直到她将药膏递给顾弄潮时,才匆匆往床榻上瞥去。
陛下明显烧得神志不清,正拽着摄政王的衣袍含糊地喊“母妃”。
木槿:“......”
她很想再看看摄政王是个什么表情,但那位已经接了药膏,冷声叫她退下。
木槿硬着头皮道:“照料陛下是奴婢分内之事,叨扰王爷实在不该。”
顾弄潮重复了声:“出去。”
木槿实在不放心将陛下交给摄政王,但淫威当前,她一个小小宫女无可奈何,只得劝慰自己摄政王已经不是第一次侍疾了,上次陛下吐血,惊动宫闱,也是摄政王衣不解带守在旁边。
躬身告退时,木槿走得极慢,在出屏风前,再次匆匆看了眼里面。
摄政王已转过头去,将陛下头上搭的帕子翻了个面,他低垂的眉眼中,有种晦涩的柔和,任由陛下将他的衣袍攥得皱巴巴,也并没任何阻止的意图。
这副景象看得木槿心觉异样,可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多。
寝殿内再无旁人,顾弄潮才去将热水提进来,将巾帕浸湿拧干后,抬起那只瓷白透红的手臂一点点擦拭,又擦了脖颈,当去解言霁的革带时,陷入梦魇中的人异常地反抗起来,口中喊着“滚开”。
但毕竟生着病,反抗也没多大力气,轻易就被顾弄潮制服住了。
衣领敞开,顾弄潮看到言霁身上痕迹两天了也没消散分毫,说一句身娇体贵,丝毫不为过,常人哪有这般敏感。
顾弄潮帮他擦完,又用掌腹搓热药酒,一寸寸抹在瓷白的皮肤上,言霁挣了一会儿后就脱了力,头发散乱地铺了一枕头,死鱼一样瘫着不再动,只用鼻子细细抽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