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言霁停在刀戟的尖刃前,看着眼底无神的顾弄潮轻轻唤了一声。
握着剑的手颤了下,那双眼缓缓地半阖下,羽睫轻落,他就像被困在雾障中,如墨的长眉轻拢,面色浮出挣扎般的痛楚。
“放下。”出口的声音喑哑,但很清楚。
金吾卫不甘心地将兵器收了起来,眼看着让他们恨不得噬血剔骨的少年天子擦过肩走近王爷,时刻警惕着对方发难。
但没有。
言霁蹲在顾弄潮面前,仰头看着顾弄潮,说道:“我已经拿到柔然巫师的下落,再过不久,你就可以摆脱它了。”
顾弄潮伸手碰了下言霁脖颈间的伤口,问道:“痛吗?”
白鹭飞过青灰色的苍穹,风动时将浑浊的空气稍作洗刷。
“不痛。”言霁将头靠在他膝上,鼻尖是浓郁刺鼻的血腥肃杀之气,他从中辨认出属于顾弄潮的清苦药香,轻嗅着道,“比起皇叔当时看我的眼神,身体上的伤都感觉不到了。”
当时他只觉如坠冰窖,忘记了利刃刺破血肉的痛感。
原本言霁以为自己会因睹见顾弄潮的秘密而心生怨愤,可当内心情绪平复后,感觉到的是类似麻木的疲惫,他在顾弄潮身上消耗了太过感情,已经无力再去计较太多。
零星十几只孤狼弓着身后退撤离,远方林木间的斗篷人阴影下的眼涌动暗芒,在下属禀报风灵衣并没履行承诺后,猛地一锤树干,吩咐撤退,率先离开。
风平浪静后,医师颤巍巍过来,给顾弄潮喂了一颗漆黑苦香的药丸,对言霁说道:“陛下,趁这会儿王爷还清醒着,赶紧回去吧。”
言霁认出了他,是当年负责母妃身体的步太医。
步太医面对言霁审视的目光,腿一软跪在地上埋首下去,正要为自己解释一二时,言霁收回目光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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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咒前期会潜伏五年,这五年属于可转移期,五年过后,便会在寄主身上现出种咒的种种特征,后肩胛会出现血色的白华花纹,在花纹扩散变大的同时,症状渐渐加重,从时常感到疲累头疼,到喜怒不定失眠多梦,再到后期,无法自控被欲望驱使失去理智。”
屋廊下步太医刚给皇帝脖子处的伤上完药,就在言霁接二连三的逼问下,不得不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道出,只不过,言霁依然感觉步太医有所隐瞒。
再度逼近一步,言霁冰冷直视着他,幽幽道:“步太医家中有妻有子,消失这段时间,恐怕没少回去吧?他们可知帮你隐瞒行踪,罪责同等,乃欺君之罪?”
步太医悻悻笑了两下,眼神开始左右飘移。
“为什么会走不了?”
分明盛夏,步太医额头却直淌冷汗,见无人来助自己,只得坦白:“这是白华咒后期的一种症状,不过陛下不必担心,等过几日,就能消退。”
言霁皱起眉:“照你之前所说,每一样症状都会加重,现在只是半身无法动弹,是不是再等一年、两年,摄政王全身都动不了了?”
“不不不。”步太医赶忙道,“臣敢保证,确实只有双腿动不了,这是因为腿部离白华咒寄宿的后肩脊最远,血流不畅导致的,而其他离白华近的地方,则会显更加健硕。”
回到屋内,正见梅无香推着顾弄潮去浴房,轮椅中,顾弄潮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染血的衣袍,此时正面无血色闭着眼,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远远看去,像是没有呼吸的精致人偶。
“朕来吧。”言霁走过去,梅无香很自然地将轮椅推给他,看了眼依然闭着眼的摄政王,说道:“属下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劳烦陛下照看王爷了。”
猜出他是要去追查狼群的后续,言霁道了声:“好。”
目送梅无香离开后,小厮来说浴房已经温好热水,言霁推着顾弄潮来到浴房的窗格旁,拉着顾弄潮的手将他身上的衣袍褪下。
原本言霁只打算脱了外袍就好,可发现中衣也浸了血水,只好将顾弄潮的衣服都脱完,转身去试过水温后,半抱半拖将顾弄潮弄进水池里。
看着顾弄潮劲瘦得衷,但一掂量却发现并非自己轻易就能抱动的,言霁憋力憋得脸都红了,一将人弄进水里,徒然失重,连带着言霁也摔了进去,溅起三尺高的水花。
摸索着攀上顾弄潮的肩膀往浮出水面,言霁大喘了口气,头顶雨帘似地往下落水,言霁抹了把脸,将湿漉漉缠在身上的头发拨到脑后,待再睁开眼时,竟发现顾弄潮不知何时清醒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莫非是刚刚动作鲁莽,将人弄醒了?
言霁张了张嘴,正想道个歉,身体兀地被拉动着在水里一转,后背重重抵在池壁,紧接着顾弄潮的气息压迫上来,言霁一瞬间就像猫被捏住后脖颈,不敢乱动了。
顾弄潮握着言霁的手腕往上一提一压,掀开羽睫含着点笑意道:“你在诱惑我吗,陛下?”
听到这话,言霁的脸比先前还红,他不清楚顾弄潮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这上面去的,但这不妨碍言霁认为顾弄潮脑子病糊涂了。
“我是打算给你洗个澡,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洗吧。”言霁想抽手,但桎梏手腕的力道变得更紧了些。
顾弄潮倾身压下,在他唇畔亲吻了下。
也不知是水太热还是天气太热,言霁脑袋嗡嗡的,在顾弄潮贴过来亲他嘴的时候,言霁将头扭向一旁,看着泄落阳光的窗扇,羞恼道:“白日不可宣淫。”
他们贴得很近,近到水流都没有缝隙穿过,以至于彼此任何动静都能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