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陛下不上早朝时的前一晚,往往摄政王就凑巧地宿在宫里。
朝上众臣们的议论带回府里,在被夫人照拂得精神松懈时,当趣事提了下,紧随着就在权贵夫人们的聚会间流传,一来二往,连久处深宫的太后都惊动了。
原本太后还在帮顾弄潮物色王妃,这下招进宫里相看的小姐们从最开始的一脸羞涩,变成了一脸羞涩。
虽都是一脸羞涩,但太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恰好皇帝过来请安,太后压下心间的异样,叫他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王妃人选。言霁扫了眼庭院里身着各色的莺莺燕燕,她们全都以一双亮晶晶的眼盯着他看。
言霁许久没被别人这样直视过圣颜了,收回视线转向太后道:“皇叔知道母后私自给他选妃吗?”
“哀家身为他长姐,还没有资格做主么。”太后露出不悦,眉宇间闪过一抹心虚,言霁了然于心,没再多言。
太后有意试探:“皇帝最近跟沛之似乎走得挺近?”
“对啊,皇叔对朕颇有照顾,朕很感激他。”言霁嘴角翘起笑,但太后不知为何看着这笑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一如既往灿烂明艳,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母后不是在选王妃吗,朕也看看。”言霁拾起梨木桌上的人像画,对照着庭院花树下的女子一一相看过去,每当他视线落在谁身上,谁就会连忙闪躲地把眼移开,过了会儿又偷偷瞧他。
画像上写着她们的出身、年龄、擅长等信息,言霁一张张点评:
“不好。”
“不可。”
“身世太低。”
“所擅不合。”
“身段不行。”
到后面一摞迭画卷已快见底,太后颤抖地按住他翻页的手:“可以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言霁惋惜:“可还有几人......”
“天色已晚,众位小姐也该回去了。”太后深吸一口气,将最后几张人像画从言霁手底下解救了出来。
被赶走前,言霁微笑道:“若还有下次,母后记得传人通报朕一声。”
长寿宫柱廊浓荫的庭院逐渐寥落,小顺子在太后耳边道:“依太后看,那些传言可真有其事?”
想起刚刚皇帝一反常态的态度,顾涟漪眸子沉了沉:“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倒认为,沛之不过是玩玩而已,对于顾弄潮的性格,谁能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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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街的一座酒楼内,言霁坐在视野宽阔的二楼窗口旁,低眸呡了口清茶,听到楼下的动静时,眼尾一暼,看向街上一驾快速驶过的马车。
与此同时,摊贩、往来买东西的行人,都不动声色地朝那辆马车看去。
三、二、一......
一根贯穿街边的银线骤然绷紧,在阳光下闪过冷冽的寒芒,疾驰的马蹄被割断连着鲜血四下飞溅,嘶吼的马鸣声中,车厢被带动得轰然倒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些神色异常的行人摊贩皆由金吾卫所扮,此时纷纷包围上前,警惕破裂车厢下的动静。
今日这番行动,是因金吾卫得来了卧底去运盐的同僚,九死一生传回的消息,寅时三刻,康乐郡主将从南北街而过,这是逮住她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过去几月谁都没料到,康乐郡主竟一直躲在天子眼皮子底下。
直到上次言霁遭袭,城门严守,调查下才逐渐发现康乐郡主藏身处的蛛丝马迹,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机会,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得再等多久。
如今两军交战,这个隐患必须尽早剔除。
破裂的车厢微微颤动,其中一名金吾卫上前用长戟挑开上面覆盖的破烂木板,一道黑影猝然从里面窜出,众人举兵相迎,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长毛黑狗!
倒地的车厢里再无一人。
而原本驾车的马夫,在马失足蹄后连着一同摔滚在地上,很快就被缚住,之后并没有人分出精力去看管他,此时再转头一看,马夫已然自戕而亡。
言霁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道笑。
果然如此,康乐一向警觉,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从不暴露行踪,从最开始找到康乐的踪迹时,言霁就觉得有诈,顾弄潮也顺势将探子安插了进去,抛完饵,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假消息,这会儿,顾弄潮那边应该也在收网了。
康乐放出假消息之时,就是她声东击西的行动时间。
国公府,紧闭的大门蓦地被撞开,铁甲银盔的士兵瞬间将国公府团团包围,顾弄潮身着战袍率先跨进门槛,凤目一扫庭院,里面空无一人,连个打扫的仆役也没。
若有若无的血腥从内院拂风飘荡而来,顾弄潮一挥手,士兵蜂拥而入,袍甲震响如雷,寒兵森然。
一声惨叫响彻国公府上空,内院中,国公府上下大大小小,包括国公本人全被捆绑成粽子缚在房檐下,惨叫声正是从一名女婢口中传出,不过没多久,她就已双目圆瞪地倒在了地上,泊泊鲜血至身下流出。
国公府众人瑟瑟发抖,极力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
内院中站了上百名黑衣人,将试图逃走的女婢杀鸡儆猴后,举着火把打算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里焚烧殆尽。
太师椅上,一名紫衣女子一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细瘦的手指撑着下颌,看完这番众生挣扎之景,懒懒一笑道:“别耽搁了,还赶着去下一个地方呢。”
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
“是。”黑衣人将搭在屋边的稻草木柴浇上桐油,在扔出火把时,一支利箭疾射而来,倏忽间贯穿他的手腕,火把脱手掉在地上,火苗卷上倒桐油时粘在身上的那些,瞬间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