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他故意吃了一整盘一向最讨厌的秋葵,顾弄潮也没察觉到,之后言霁躲在角落里吐得昏天暗地,眼液滚落,视野模糊。
分不清是被胃酸刺激的,还是自作自受把自己委屈的。
这般一对比,心里难免像被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民以食为天。面对一桌几乎没被动过的珍馐美馔,言霁拿起筷子化悲愤为食欲,先吃饱再说。
自从来了邶州,他再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了。
而这些不过是顾弄潮的日常吃食,这般一想心里又不平衡了些。
吃完后,言霁找到顾弄潮道别。冬日午后的阳光温度适宜,远远看见顾弄潮坐在临湖的亭子里,手边放了一碗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洒进湖面,小团子踩着美人靠趴在栏上看鱼。看得言霁捏紧了手心,怕他一不留神摔湖里去。
顾弄潮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阳阳身上,在言霁离亭子还有三十尺远时,就抬眸看了过去。
湖面的鱼儿追着鱼食跃出水面,湖面荡开一连串涟漪,在日光下波光粼粼。
阳阳也看到了言霁,正要爬下来跑过去,不过这次被顾弄潮拦住了,顾弄潮垂敛羽睫,将阳阳锢在怀里。
看到阳阳要朝他跑过来时言霁心里一咯噔,又看阳阳被阻后,咯噔化为了丝丝缕缕的失意,言霁强行压在复杂的心绪,朝顾弄潮拱手作告别的姿态,然后指向院门的方向。
第一次当哑巴,暂时还不会手语。
顾弄潮不愧是锦心绣肠,这样都能看懂,颔首道:“我让人送你。”
这次言霁没再拒绝,再度拱手道谢,将陌生人间的状态扮演得淋漓尽致。
顾弄潮叫了身边的扈从送他,刚至院门,就见午时没出现的梅无香从外面回来,扫了言霁一眼后,没说什么,错身入内。
言霁也没做停留。
不过还没走远时,听见梅无香对顾弄潮道:“属下去看过了,那位孟公子,确实是飞鹤楼的清风......”
余下的声音因距离渐远而模糊不清。
离开王家后,言霁立即加快脚步,去集市寻清风,他必须得尽快跟清风通气,避免之后出现幺蛾子。
但到了集市才知,清风一个时辰前,也被王家的人带去了府中。
带走清风的并不是王燊身边的人,应该是王老夫人的人。
言霁不敢回租的那间院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到日暮,剧烈的心跳每一刻停歇过,甚至思索起,如果被顾弄潮找到,他应该找些什么样的借口,不至于牵连身边庇护自己的这些人。
特别是常将军,一旦此事暴露,常佩定是首当其冲被问责的那个。
都督府也会被牵连一大片。
在天即将彻底黑透时,段书白终于在街尾的角落找到了言霁。
他今日才知道来邶州巡查的竟然就是摄政王,旷工寻了言霁一整日,都没看到人影,一点消息也没有,差点急疯了。这会儿终于找到人,拉起言霁上下检查,见他没有受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眼眶红红的。
段书白刚松下去的心弦再度绷紧,小声问道:“他知道你了吗?”
言霁摇了摇头,将被撩起的白纱重新放了下来,只有浑身被遮掩住,才稍微有些安全感。
“那到底怎么回事?”段书白问。
“是清风,清风现在还在王家,并且被顾弄潮知道了。”言霁收买了几个人帮他看着出入王家的门,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段书白道:“先到我那边休息一晚吧。”
言霁没有推辞,到了段书白在邶州买下的住所,稍微收拾了下,见段书白另外找了套衣服给他,这次是符合言霁尺寸的,言霁没有迟疑换了下来。
躺在床上,确是一夜无眠。
翌日依旧没有清风的消息,段书白托王家认识的人打听,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稍加调整后对言霁道:“清风被带到顾弄潮院子里去了。”
第95章 邶州六
看着言霁瞬时煞白的脸, 心跟着揪了下,转言又道:“也不一定会顺着清风查到你。”
他狠了下心,道:“再不济, 我带你离开邶州。”
言霁听得懂段书白在宽自己的心, 他有王侯的爵位继承,有偌大的段家, 还在邶州前路光明,这些又岂能足以让段书白轻易抛却,带着自己成为朝廷的逃犯。
若真如此, 朋友之情未免逾矩了。
“我是担心清风,顾弄潮表面看着清风霁月, 实则睚眦必报, 性情阴鸷。清风落在他手里,不知道会怎么样。”
言霁一度想硬着头皮去看看情况, 可是又害怕自己冒然造访反而让清风的处境更加艰难,最后他只能想到一个人——王燊。
“我去王家一趟。”言霁戴上幂篱就走,段书白急急跟在后面, 道:“要不还是先静观其变。”
言霁停下来, 定定看着段书白, 冷静无比:“会不会有种可能,我不去找王燊才更可疑?”
作为同居好友,一夜未归而自己却毫无表态, 才更会被怀疑。
经过提醒, 段书白才想到这一节,攥着言霁的手稍微松了些, 又不肯真让言霁又入虎穴, 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 不是明晃晃告诉顾弄潮就是我吗?”
认识清风同时又认识段书白的人,顾弄潮一联想就能想到他身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言霁等段书白松手后,停下转头定定看着段书白,多说了一句,“一切见机行事。”
如果见势不妙,以自保为主。
言霁深换了口气,不紧不慢来到王家府门。在他还没对门役道明来因,门役便先一步唤了他,走在了前面领路,似乎很怕他多问的模样,走几步还回头看一眼言霁有没有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