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依旧挂在院门下,灯笼挂在房廊下摇晃,明明是喜庆的布设,此时却显得格外萧条。
段书白蹭到言霁身边:“舍不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言霁白了他一眼,他只是一时欷吁,这估计是大崇第一对男子成婚。
段书白看着言霁在光影下容华灼艳的脸,冲动下想说只要你想,很快就能有第二对,不过到底理智压了一头,让他没把这般以下犯上的话说出口。
将屋子收拾完,言霁让段书白带着来帮忙的弟兄们去王家吃席,段书白问他:“你不去吗?”
“懒得走。”言霁打了个哈欠,眼角彪出一滴泪。这几天忙这场婚事,他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这会儿正打算补个觉。
将手缩在手捂子里,言霁道:“顺便帮我看着,清风过去后别被王家的人为难。”
“放心吧!”
都督府的弟兄们在院子外喊段书白,段书白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眼言霁,连连应着跑出去跟上他们。
小道上,一群人说说笑笑,与一个帽檐遮脸的斗篷人错身而过,一人转头看了眼往山坡上去的怪人,嘟囔了句:“这斗篷上的花纹好像不是邶州的款式?”
不过他一个粗人,也就匆匆一睹,没放心上,转回头继续跟同伴扯起犊子,一群人与斗篷人背对而行,渐行渐远。
没有人注意到,斗篷人走过的雪地,没有落下一道脚印。
只有内里深厚的习武之人才能做到如此。
斗篷人站在了一座小院的门口,微微仰头,看向院门两侧挂着的红灯笼与团接成花结的红绸,散落的阳光照亮翘起的嘴角,他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玉洁光亮的手指蜷缩,指节扣在斑驳的木门上。
敲响第一声时,言霁没有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但是没有被拉回神,直到第三声响起,他才恍然如梦初醒,以为是段书白,披上鹤氅起身往院门走去。
当门扇从两边拉开,言霁抬眼望去道:“可是落了什么?”
话语戛然而止,言霁怔愣原地。
“好久不见,陛下。”门外的人撩起衣摆跪在他面前,仰起头望着多年不见的人,一声轻笑,深黑的瞳孔像是晕染的浓墨,在冬日阳光下折射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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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什么好茶,随便喝点,要是喝不下,就算了。”
水雾弥漫间,言霁提起炉上沸腾的茶水,给两人各斟了一盏。薛迟桉看着他的动作,又看向被雾气模糊的那张面容,恍然如梦。
就连茶盏被搁在面前,一向警惕的狼崽,都丝毫没察觉。
言霁着实有些犯困,倒完茶便支着下颌,眼皮子耸拉下去。从刚开始对薛迟桉到来的惊讶,到这会儿的淡然,仅仅只用了烧开一盏茶的功夫。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到底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困意,言霁抬眸看薛迟桉,眼眸倒映薛迟桉一瞬缩起的手指。
很久,久道言霁以为薛迟桉不会回答时,他才回道:“我派了人跟踪顾弄潮。”
言霁诧然一笑:“这都好几个月前的事,你不会这两年一直在暗中盯着顾弄潮吧?”
薛迟桉没回答。
言霁没想到还真是。
只能说他不在旁边看着,薛迟桉的胆子更上一层楼。只不过让言霁更意外的是,顾弄潮又怎么放任了薛迟桉一直窥视他?
不过好像也不重要了。
薛迟桉抿了口茶,低着头掩饰去脸上偏执撕裂般的表情,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乖顺柔软的样子:“我只是想通过他知道陛下的消息,除了他,我再无处着手了。”
他等了两年,才终于寻了过来。
言霁没对薛迟桉的行为发表看法,其实很想问,就算找到他又能怎样,但毕竟久别重逢,不想闹得太僵。
到底还是自己带了几年的,言霁扯开话题,漫不经心地道:“你如今怎么样了,可还跟着无影卫学习?”
“去年我参加了秋闱。”薛迟桉小心翼翼看着言霁,两眼巴巴的像是两边的小狗,“夺了魁首。”
“那便是状元郎?”言霁愕然,算了下自己走时,薛迟桉好像就已经考上了会元。
这是大崇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这下,言霁看薛迟桉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他对人才向来珍视。
薛迟桉一直偷偷观察着言霁,一个眼神的变化就仿佛给予了他莫大的夸赞,比过了朝廷那些人阿谀奉承,也比过了打马游街时百姓的吹捧,薛迟桉松开了掐进手心的指甲,嘴角抿了抿,压下笑意。
“如今在何处当值?”
“翰林院。”
“师承呢?”
“师承陈太傅。”薛迟桉垂下头,“太傅本不欲收我,我在他门前求了好些时日。”
言霁疑惑,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当那迂腐老老者的门生:“京中有不少教得好的博士,为何偏要入陈太傅门下?”
主要是想你更近些。
几年前薛迟桉敢直说,如今他处处拘礼,连座位都自觉位居下首,并没敢再直言,只道:“因欣赏太傅所作文章。”
言霁便没再问了。
想来学霸择师的标准与他这学渣不同。
一问一答结束,再没什么好说了,毕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
薛迟桉又开始不自觉地掐自己自己的手掌心:“陛下还在怪两年前我对陛下隐瞒身份一事吗?”
言霁摇了摇头:“我虽然小气,但不至于小气到记仇两年还不消解的。”
薛迟桉腼腆地笑了下,眼睛闪烁起光亮的:“那......”
“喝茶。”他还没开头,言霁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将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妄想借此堵住薛迟桉即将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