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霁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笛子。
他什么时候会吹笛了?
西湘见他停,圆溜溜的杏眼里有些着急的神色:“陛下再多吹吹,可以么?”
言霁再次将笛子抵在唇边,这次按照自己意识里本能的想法,吹奏出一曲绵长悠远的小调,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音错漏,周围的宫人都停下手头上的事,认真听陛下笛音。
“陛下吹得真好,以前怎么不见陛下吹过?”
“想必是第一次吹就无师自通,说明陛下是个音律奇才!”
周围的人都在吹捧他,看表情并不像是故意奉承,像是真觉得好听,西湘更是对他夸了又夸,都快夸出花了。
言霁回忆着自己吹出的调子,记忆里好像听母妃唱过,是柔然那边的民间小曲,但如果不是这次,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调子的旋律。
疑惑的事又多了一件——他莫名其妙会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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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送到太平殿,坐在久违的龙椅上,言霁整个人都紧绷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被刺死在这个位置上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哪怕这把龙椅明显被换了一座,他也依然很不自在,像是情绪所牵动,心口也隐隐作痛。
顾弄潮一抬眼,就看到皇帝煞白的脸,已经眼中的惊惶。
他无声握紧了手中笏板,用尽全力想要将心里的苦涩酸楚压下,可是却反而泛滥成灾,如果可以,他愿意继续替言霁受过。
就算言霁打他骂他辱他欺他都可以,但是他不希望言霁像现在一样无视他,像是一个精致脆弱的瓷娃娃一样,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感情。
朝廷上,大臣们正在就国事商议,由于几国间爆发的战役,局势出现明显更替,年关时众国朝贺,便成了一件大崇重新立威,震慑其他不安分国家的头等要务。
可以说是自言霁继位后,一次彻底的除旧迎新。
由于顾忌陛下身体未愈,朝臣们说话的语速都比往日快了不少,打算速战速决不要累着比瓷瓶还脆弱的皇帝陛下,但因为此事重大,这次朝会依然进行了两个时辰。
言霁都坐在龙椅上睡过一轮了。
要是往常,陈太傅必然会暴跳而起指责他不理朝务等等,但这次醒来,却没有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言霁往下面看去,陈太傅跟上次在御书房见到时的状态一样苍老。
听说他唯一亲厚的侄女邬冬死在了本次宫闱异变中。
虽然后面顾弄潮为邬冬加封为骠骑大将军,连带着陈太傅等早已败落的保皇党也蒙上一层荣光,但如今以陈太傅为首的保皇党士气已大大不如从前,就算如此也恢复不了当初。
言霁莫名有点不舒服。
正在众人安排好朝贺一事后,听见龙椅上一直没开过口的皇帝陛下道:“摄政王刺伤朕一事,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一时间太平殿内鸦雀无声。
顾弄潮抬眸直直望着挑衅看着他的言霁,问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言霁理所当然觉得顾弄潮也应该给自己心脏来一剑,若是往常他必然这么说了,但现在却说不出口,想了想,方道:“罚你禁足摄政王府,不得我命令不得出府半步,其他人亦不能探视。”
又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他都差点死掉,而顾弄潮如此大逆不道,竟然只是罚禁足。
言霁想要再惩罚得厉害些,好叫顾弄潮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谁料顾弄潮自个儿撞枪口上:“禁足摄政王府对臣来说并无影响,不如让臣禁足承明宫,日夜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看着。”
言霁自然觉得再好不过,可又怀疑顾弄潮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否则为何亲自给自己递刀。
肖相面色不太好,似乎想要说什么,言霁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压下心头的疑惑,应承下来。
让他禁足自己府上确实便宜顾弄潮了,就该禁足在承明宫整夜整日受他折辱才好。
言霁满怀壮志下了朝,没让西湘给顾弄潮安排房间,罚他就睡着自己寝殿耳房内。
但他没想到,从这以后顾弄潮真成天都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睁开眼闭上眼看到的都是这人,言霁最开始将他当透明人,之后开始不耐烦,任谁身边一直被粘着一个人,都会不耐烦。
哪怕那个人鹄峙鸾停,长着一张灼艳华美的脸。
顾弄潮将他抱在屋廊下透风,放在榻上也依然不放开他,言霁不得不动了动手指将他的手拂开,蹙着眉瞪顾弄潮。
顾弄潮只朝他笑,笑得灿若星尘,晃瞎人眼。
“朕之前听到你说跟朕已结婚书?”言霁想起装睡那段时间被迫按了手指印一事,很是不满,“婚事呢,给朕看看?”
顾弄潮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你想看?”
“嗯。”
顾弄潮又是一笑,好似真心为此事感到格外开心的模样,从贴心口的衣襟内兜中拿出一阵折迭整齐的红纸,动作很是轻柔地展开,红纸金字,在名字上面印着两个指纹。
言霁没想到他竟然将婚书一直带在身上。
“给我。”言霁朝他伸手。
顾弄潮没有迟疑,将那张被他保存得很好的婚书递给言霁,轻声说道:“我还没来记得裱封册,裱了封册便不好贴身带着,等你好全,我们也可以办一场婚礼......”
话还没说完,就听撕拉一声,婚书被言霁撕成了好几块。
他将零散成无数块的碎纸丢向顾弄潮,双眸一如既往澄澈清亮,举动却格外无情残忍,就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这样做有多伤人。
“朕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