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霁之所以想要去清平庵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最近可能撞邪了,不然何为太医检查了那么多回儿身体,可依然没发现他记忆错乱的问题。
他将这一切归根于撞邪,所以出现了一些自己不应该有的记忆,他得把身上的邪祟驱除掉。
本来金佛寺是最好的选择,但皇帝出行金佛寺的排面必将十分隆重,若选择清平庵就不会有这种考量,毕竟清平庵里不是幽静的历朝以来的罪人,就是先帝后宫内的废妃,好像先帝去世后,一些没有得到封号的低位嫔妃也被遣送去了清平庵,口头上的缘由是为先帝祈福。
但言霁绝对没想到顾弄潮做的那么绝,将太后送到的就是这个庵内。
王侍中大约觉得是老天开眼了,让陛下误打误撞终究还是选择了去那边,泪眼盈盈地跪在地上郑重地朝天地嗑了个头,看得言霁莫名其妙,又转眸去看顾弄潮。
顾弄潮朝他笑了笑:“好,我们去清平庵。”
动身那天,天空飘着密密的小雨,因礼节制度,不少官员随行左右,不过也仅仅是将陛下送出京城,至于往山道里的路,只有顾弄潮还一直陪在言霁身边。
前面卤薄开道,行人纷纷避让,艳羡又胆怯地看着黄巾从眼前飘过,但不似过往皇帝出行,会稍微窥见里面的模样,这次整个銮舆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到了清平庵,庵里的师太们纷纷出来接驾,跪地低着头不敢视天颜。
銮舆离地很高,顾弄潮怕言霁下来是伤到身体,走过去抱着言霁下来,本想过去扶的公公眼疾手快收回手,推到一旁假装没看见。
在听到皇帝叫起身后,庵主并没像其他人一样闪避目光,坦然地迎上前去道:“陛下可要先做休息?”
“不用,师太请带路,朕要去拜一拜三世佛。”
“是。”庵主心里存疑,不是说陛下是来为陛下请安的么,但她虽疑惑却没将情绪挂在脸上,老老实实走在前面领路,便向言霁介绍庵里众人日常起居之内的事务,或是这些年做过多少功德等。
毕竟难得面圣,身为庵主自然要努力让陛下能记住她们,好叫之后申请历银时能不被克扣。
然而言霁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他走了两步就不太想走路了,总觉得越往里面心脏越不舒服。
定是身上邪祟害怕的原因。
到了庵堂,言霁对众人道:“不必守着了,都退下吧。”
短短一段路程,庵主还没来得及将要说的说完,听后老实离开,心中惆怅,已知陛下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她原本以为太后来了庵里的生活能好过些,哪想到太后是犯了罪被打发过来的,瞧皇帝这般模样,也不像是念及旧情的。
也对,毕竟也并非亲生母子,传言中还曾有过,陛下的生母就是被太后害死的。
正要踏出殿门时,突听陛下叫住她:“有没有卦杯?”
庵主忙道:“有的。”
“拿来。”说完言霁便转过身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上面的佛像,心底念叨:如果真有神灵的话,请给我一点启示吧。
好奇怪,他明明并不信这些事,为什么却会选择来庵里求助虚无缥缈的神佛。
言霁觉得自己奇怪地不像自己,心中升起股莫名的躁郁,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暗道是何人如此大胆,不知道他已经屏退所有人了吗?
回头一看是刚不知去哪了的顾弄潮。
哦,那没事了。
自己无论下达什么命令,其他人都会自动在这些命令囊括的人中,将顾弄潮屏除出去,这就是权势够大的话,就算不遵守任何规则也没人敢说。
顾弄潮走到他身边道:“你身体未好,不要跪太久。”
“不用你管。”言霁气闷地扭回头,继续看着佛像,座上的观音低眉垂目,仁慈且悲悯地俯视万物众生。
庵主一路小跑,总算没叫陛下久等,很快就将卦杯取来了。
言霁接过卦杯,没用过这玩意儿,向庵主询问应该怎么使用。
庵主道:“陛下求卦时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三摇三停,我佛便会为庵主指明方向。”
“知道了。”言霁握住卦杯,在心里盘算想要问的问题。
庵主识趣地退了下去,不过怕陛下还有使唤,只退到殿外。
闭眼前,言霁看到顾弄潮盘腿坐在他面前,不过言霁已难得理会这次,阖上浓密纤长的眼睫,一边摇动卦杯,一边在心里问道:我是谁,拥有其他人记忆的我,还是自己吗?
叮当一声,卦签落地,言霁睁开眼,看到顾弄潮的袖袍一晃而过,快得几乎是他眼花产生的错觉。
言霁凝目看顾弄潮,顾弄潮温柔笑着问:“怎么了?”
果然是错觉。
言霁拾起地上的卦签,上面画着六条满爻,属上上签,还有一段象语: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
象语表面词译言霁理解,但看不懂象语内的玄机,应该说的也是好的。
将卦签插回卦杯中,言霁继续发问:“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回事,为何要一直缠着我,他曾说跟我做那回事不过是发泄欲望,那现在呢,变得规规矩矩也不再碰我,是因为他已经变好了吗?”
这段有点长,摇了六次才听到卦签落地,言霁立刻睁开眼。
又是一晃而过的袖袍。
不可能两次都看花眼,言霁怒道:“你动了手脚?”
顾弄潮无辜而茫然地看着他道:“什么?”
言霁哽了一下,实在是顾弄潮那张珺璟如晔的脸太具欺诈性,他竟然再度以为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