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山长被老友犀利直接的话说的老脸微红,描补道:“也是想要帮扶他们的意思,去年书院里得了他们的方子,理应多照应他们一些。”
宋夫子讽刺道:“你也知道是去年!这都一年多了,早不照应,晚不照应,偏人家得了圣上的赏赐之后就想起要多照应了?”
孙山长气个倒仰,没好声道:“好你个宋一分,你在大罗村里才修养了几年,就开始六亲不认了?你这狗脾气,真是越发狷介了!”
宋夫子不为所动,哼声道:“哼,你头一天知道我的脾气?这还是好话呢,要是别人,看我不骂他个狗血喷头?”
孙山长刺他道:“是,你宋大御史的口才谁人能及?只是我并不是朝堂的官员,你且骂不着我。你宋家世代官宦,要权有权,要底蕴有底蕴,要财有财,万般不缺,自然看不上一个方子。老子却是山野村夫,还想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只能蝇营狗苟,攀权附势了。”说罢,竟留下两行清泪来。
宋夫子不成想自己几句话就惹得老友这般大的反应,不由有些抱歉道:“为太子做事,算不上攀权附势。”太子,国之储君,本就是天下大势。
孙山长默然,良久道:“你不懂!”
宋夫子真是好奇了:“到底怎么了?你说的局势艰难已经到了何等境地?”
孙山长仰躺在躺椅上,用折扇盖住头脸,闷声道:“你既已脱离,就不要过问这些了。你那病不宜多思,还是好好保重自己,说不得以后我那些不成器的孽障还要你照拂呢。”
宋夫子家里世代混官场,自己也当过几年御史,从小耳濡目染这些朝堂之事,自然听出孙山长话里的凶险,想着当今圣上和太子之间的某些不可言说之事,只道:“你好自为之吧。”
过了片刻,孙山长又道:“说起莫氏母子,我观莫氏和磐儿的身形,绝对不是徽州人,倒更像是江南人。可是,不论是这江南的世家大族,还是有名的官署和民间的作坊,我都最熟悉不过,却没听说哪家有这样精湛的造纸方子。”
宋夫子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莫氏?”
孙山长不以为意道:“去看你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
宋夫子瞪着孙山长:“真是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原来那天你不是去瞧我,是去瞧年轻小寡妇去了!”
孙山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宋夫子,只拿宋夫子的话当耳旁风。
过了一会,宋夫子又问:“那个方子真那么好?”以至于让老友这样追根溯源。
孙山长:“拿到方子后,我就仔细研究过,方子末尾有一个 ‘莫’字,可以肯定方子的主人姓莫。我让徐录照着方子造纸,也确实造出来了上等宣纸。只是,跟那佛纸比起来,小巫见大巫。造纸的技术都是随着方子改良日新月异的,莫氏拿出来的方子说是古方,其实更偏向于近几十年宣州一带的技艺。宣州是安定富庶之地,也没遭过荒,更没有姓莫的造纸大家,所以,莫氏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家族没落逃荒到此,磐儿品格灵秀,更不是一个酗酒之徒能生出来的。我倒不是追着人家不放,只是生怕他们与现下局势有牵扯,不免多思所想了些,”又道:“只盼是我多想了!”
宋夫子沉吟道:“其实,他家不止有造纸的方子。”
孙山长猛的起身,目光灼灼盯着宋夫子,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宋夫子一滞,忙按下老友,说道:“你别急,不是什么好方子。”
孙山长不依:“怎么不急,要是跟佛纸一样的方子······”
宋夫子实在听不下去,直接道:“你想多了,就是一个豆腐方子。”
孙山长以为自己听错了:“豆腐方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豆腐方子是个什么方子。
宋夫子不再管他,重新躺回躺椅上,老神在在道:“你没听错,就是豆腐方子!你忘了,莫氏是拿着老吴的推荐信找上我的,她能得这封信,就是跟老吴的婆娘处的好,将这制豆腐的方子给了老吴。老吴也没藏着掖着,带着村民乡壮一起做豆腐,很是得了不少钱财呢。”
孙山长似是被打击到了,默然不语。
宋夫子问他:“你可能再凭一个豆腐方子推断出人家来历?”
孙山长不理宋夫子的打趣,只道:“古往今来豆腐方子千千万,光凭方子能看出什么来?我给老吴去封信,让他把原方寄过来,我仔细看过再说。”
“说起老吴,她既然跟老吴家处的好,又为什么来扬州。”又道:“不要用寻亲的话搪塞我,她显然是奔着你来的,她在扬州可没亲戚。”
宋夫子叹道:“这个,老吴含混的说了几句,我倒是猜到一些。”说罢,在孙山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孙山长诧异道:“竟有此事?”
宋夫子鄙夷道:“什么貌比潘安,才比宋玉,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你也见过莫氏了,她那颜色实在招人眼,又不想屈从权贵,只好离开。老吴也是可怜他们母子,才写信托我照顾一二。”
孙山长感慨道:“怪不得她能再生下双胞胎呢,我还以为···”又道:“她能以一己之力抚养三个孩子,又有这样的品貌,可算是奇女子了。”
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宋夫子道:“说起他来,前儿个我收到一封信,说是荣国公病逝了。”
宋夫子惊道:“荣国公贾代善?”
孙山长:“除了他还能有谁?算算日子,也到了他们扶灵回乡的时候了,说不定会路过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