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吧,他心中对这什么‘天下至尊’嗤之以鼻,但是呢,入乡随俗,有些忌讳,还是要避一避的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得引来杀身之祸。
是他想错了。以他师父的身份,天下间他最危险,但在某种特定的形势下,再没有比他的身份更安全的了。
看看吧,人家是从小在龙椅上长大的,只要宣正帝不杀他,在这大周朝,他还能怕谁呢?
惠慈大师一见他眼珠乱转脚底生根的模样,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板着脸问他:“还不过来?这么些年没见,你就不想为师吗?”
莫磐心下一横,他小跑着过去趴伏在惠慈大师的膝盖上,小声委屈道:“怎么不想?徒儿日日夜夜的想念师父呢,只是,乍一相见,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说罢,还挤了两滴眼泪下来挂在洁白如玉的脸颊上,以示他的纯挚的孝心。那抬头望着惠慈大师的模样,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儿。
惠慈大师脸皮抽动了一下,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直把他白皙的面庞给擦出几道红痕才长舒口气,对他道:“可别做这怪模样了。你什么样老子不知道?从五岁起,老子就没见你哭过,哪里来的这许多的眼泪?怪渗人的!”
莫磐:......
这都怪谁?这都怪谁?好几年见不着面,一见面就来大的,他也很惶恐的好吧?这一步错步步错,他要是应对不当,招了宣正帝的眼可怎么办?
惠慈大师受不了他控诉的眼神,把他掰过身子面向宣正帝,粗声粗气的道:“呶,这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以后就交给你做人质了,这下,你可是放心了?”
人质?
莫磐此时还是跪着的,惠慈大师将他的身子掰正面对着宣正帝,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孝子贤孙跪在要死的长辈面前聆听最后的驯导一般。
莫磐抬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倚着靠背半坐半靠着的宣正帝。
宣正帝跟他大眼对小眼了一会,才无奈对惠慈大师开口道:“你浑说个什么呢?你这些年过的什么太平日子你自己不知道?要是没这个孩子为你前后操持,说不得你已经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说什么做质的话,你让孩子的心寒是不寒?”
莫磐也把脑袋转向惠慈大师,看他怎么说。
惠慈大师轻咳一声,压下喉间的笑意,他叹息道:“唉,养孩子不就是这么用的吗?要是成天的惹是生非不得安生还总想着掏自家老子的墙角,还养他做什么?倒不如生下来就掐死算了!哼,不肖子孙,这小子要是不管我死活,老子就一巴掌拍死他,他干脆,老子也干脆!”
说罢还凶狠的瞪了一眼莫磐。
莫磐被他凶戾的眼神吓了一个哆嗦,身子往身后面宣正帝那边缩了缩,倒是像找庇护似的。
宣正帝把手掌放在他的肩头,像是要为他撑腰似的,对惠慈大师有气无力的喝骂道:“你可收起你那混不吝的性子吧,山野草莽都没你粗糙,修了这许多年的佛也没磨去你暴戾的脾性!还不肖子孙,你现下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哪里来的?你一个六根不净的大和尚做袍子用蜀锦,斋饭吃粳米,消遣喝的茶,写字用的墨,作画用的纸,还时不时的偷偷喝的酒,拿出去都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辈子了!啊,你就这样生生消受了,啊,朕都没你会享受,这些都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这小子给你挣的?你还一巴掌拍死他,你怎么不一巴掌拍死朕呐?!”
惠慈大师不服道:“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他的合该就是我的,哼!你也别觉着我平白消受了,那些都是我应得的!你去数数你的国库私库,有一半都是这小子给你挣来的,这些都是这小子给老子的‘打点’,他要是没这手生财的本事,你会容老子到现在?你......”
“放屁放屁放屁!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给朕的!哪里有你的什么‘打点’,你个脑子被糊涂虫吃了的秃驴,竟敢离间咱们祖孙的关系,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宣正帝气急败坏的已经口不择言了。
......
莫磐转头看看一脸苍白满脸病气的宣正帝,再看看蛮不讲理但实际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惠慈大师,慢慢的,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惠慈大师当然是在做戏。什么不肖子孙什么一脸凶相的吓唬他,都是做戏给宣正帝看呢。
他估计,要是他师父对他表现的凉薄利用一些,宣正帝对他才会更宽容更亲近一些?
宣正帝也是在做戏。他跟宣正帝可是半分感情都没有的,他们之间有的只有□□裸的利益交换。在这次见面中,他话里话外的贬低惠慈大师,又口口声声的说他的好处,他哪里来的这些好处供他来说?还不是做戏给他看呢!他要真是初入皇宫的十几岁毛头小子,刚进这皇宫的大门怕是就被吓傻了吧?等见到待他如自家子侄一般‘和蔼可亲’的宣正帝,以及恶声恶气的师父,岂不对他心生孺慕之情?
所谓捧高踩低,所谓收买人心,大抵就是这样了。
但是,有必要吗?
宣正帝是一国之君,即便不做戏,他一句话下来,莫磐也只有听命的份,哪里用得着跟他师父当着他的面吵架,还一副极力维护莫磐为他撑腰的样子?
这,他师父到底在宣正帝这里给他以及他自己树立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看这状况,总归不是父慈子孝的模样,倒像是无良老爹压榨孝顺儿子的戏码。
莫磐心中暗笑,他师父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促狭。但也从侧面看出,现下,他师父不仅性命无忧,在对上宣正帝的时候,还能稍占上风,不得不说,也是奇事一件了。莫磐估计,就是远在扬州的华柔长公主,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老兄弟两个会是现下的这种情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