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发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他们完全没有半点的准备。他们只知道陛下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诸皇子蠢蠢欲动,但他们谁也没朝大喇喇的私造兵器举兵谋反的方向去想哇?
这可是造反,是要死人的!
他们这些臣子,野心最大的也只想着谋一个从龙之功——文斗!
让他们出出主意,造造声势就罢了,要让他们拿自己的脖子去搏一个带着臭味的富贵,他们就是死也不愿意的。
到底是哪个皇子走了这么个蠢路子,早早的让他们知道,他们也好快点把他给按下去!
这样暴戾的君主,他们要不起!
陈世兴坐在这些头发胡子发白的朝廷柱石们之间,有些过分的年轻了。
他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员。本来,这样的大事是轮不着他一个少卿来参与的,主事的应该是正卿,可谁让大理寺正卿趁着年节回乡祭祖,赶不回来,唯二的少卿,另一个年老昏花,出门的时候摔断了腿,只有他这个年富力强的到了呢?
既来之则安之,他只要听命行事就是了,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这一切的起源,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彻夜不眠的‘私造兵器’案的罪魁祸首——那张画着让定陶眼馋的兵器图纸!
陈世兴看着眼前这张稍微有些眼熟的图纸原图,心里是一阵的发冷,又是一阵的火热。他只觉得这大殿里的地龙烧的太热了一些,热的他一阵阵的冒冷汗,他的背都要湿透了。
莫磐啊莫磐,你可真是给大伯我出了难题!!
第149章
趁着太监们宫女们上膳食的机会,陈世兴拉着一个小太监,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这位小公公,下官胃里有些不舒服,现下这里可有医官伺候?可否劳小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小太监有些迟疑,他见陈世兴满脑门的汗珠子,并不似作伪,他也知道在这个大殿里的不是当朝一品就是将来的当朝一品,因此并不不敢疏忽怠慢,他道:“回大人,此处并无预备医官。这里离太医院也远着呢,没有吩咐,奴才不敢自专。”
宫里出了事,他们这些太监是首要被看管的,除了吩咐能去的地方,就是去茅房都得三五个人相互监督着一起去,更何况去太医院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最好,要的就是没有!
陈世兴脸色又白了几分,昏昏然欲倒,他连笑都维持不住了,含混的道:“是吗?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太监看的不忍,终于道:“这里虽然没有医官,但陛下身边的惠慈大师是个得道高僧,也是杏林圣手,大人若是能得他看上一看,想必也是可的?”
陈世兴如闻纶音,打起几分精神来,脸上又露出一分笑意,道:“太好了,本官与惠慈大师也是见过面的,想来他不会推辞。还请小公公代本官去给惠慈大师知会一声,就说‘有一位叫陈世兴的大理寺少卿胃痛’,请他来看看我。”
除了这个大殿,陈世兴这些官员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只能让惠慈大师来见他。
惠慈大师就在隔壁宫里,没有超出小太监的活动范围之内,只是光明正大的传一句话而已,又没有什么夹带,因此他并不推辞。
他将陈世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等奴才回了管事太监,就替大人传话。”
这是规矩,陈世兴也明白,便点点头,又好好道了谢,就让小太监去了。
早有阁老看见陈世兴和小太监说话了,因两人都是小声交谈,即便离得近的,也听的并不是很真切。有小心谨慎的阁老问道:“陈少卿,你刚才跟那太监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避着我等?”
陈世兴捂着胃部费力起身,众人都视线放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他满头满脸的汗,脸色却白的不正常,不像发烧的样子。
有大人惊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陈世兴颤抖着身子回道:“不瞒众位大人,下官有些积年的胃病,恰巧这个时候犯了,方才也是询问那位小公公这里可有预备的医官,小公公回说没有,倒是有一位杏林圣手惠慈大师在,下官便请他为在下给大师带话,请他来看一看在下。不得已之事,并不想惊动众位阁老,是以才小声说话,下官惭愧!”
众位阁老听了他的话,心有戚戚,在座的,谁没有个胃痛腹痛便秘的小毛病?陈世兴这一看就是彻夜操劳,浓茶喝多了,又常年饮食不协,突然间犯了急病了。
有老大人叹道:“事急从权,你要知道些厉害,莫要做多余的事,给我等添麻烦,知道吗?”
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们最怕的是又发生新的事端,乱上添乱,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残忍一点说,陈世兴这个时候要是昏头做了什么,被人发下拉出去杖毙,谁也保不下他,谁也不会保他就是了。
陈世兴额头的冷汗又加了一层,他内心苦涩。胃痛是真的,但不是熬夜熬的,是吓的!
他实在想不出莫磐的图纸怎么会出现在兵部里,他在这个‘私造兵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忠是奸,还是被陷害的,他通通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不是该如实将他的发现给说出来!
他应该说出来,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正义。
但是,什么是正义?陈世兴已经不是二十来年前的毛头小子了,他是真刀真枪的从一个贫家子奋斗上来的,他要是个耿直不知变通的老学究,他也不会在不惑之年就高居正四品京官了。大理寺正卿为什么能心大的趁着年节回乡祭祖,朝廷还给批了假呢?另一个少卿到底有没有摔断腿为什么没个人去问一问呢?就是因为陈世兴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