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见着那个笑的明媚爽朗毫无半分忧愁的少年了,五年过去,当年那个飞来飞去潇洒不羁的小少年,居然要跟她的堂哥一样,要下场考试搏功名了!
等考完了试,他们家里就该给他说亲了。
今日她可瞧见了,莫家人亲戚真是多,她们认识的人家肯定更多,若是他能金榜题名,以他这样的少年英才,怕不是这京里的待嫁闺秀们任他挑选?
她就不一样了。她在襁褓中就失了母亲,父亲后来娶了继室,生了儿子之后,他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对自己这个拖油瓶女儿就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了。幸好,大伯一家还想着她这个侄女。大伯见父亲总是不给她找人家,就让堂兄带她上京,从新科士子中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算是他尽了陆家家主的责任了。
每当陆蒹葭觉着人生绝望的时候,大伯一家总是能再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就像当年那个突然飞到树上来上来解救她的少年一样。
当年......五年前相伴的那几个月,现在想来,已经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了。
当年,她为了躲避继母给她安排的严苛的淑女课程,和教养嬷嬷的围追堵截,情急之下,她攀着树杈,爬上了一棵两丈多高的树,一直爬到树顶,等教养嬷嬷们走远了,她才发现,这树,爬上来容易,再爬下去,可就难了。
正在她急的要哭的时候,一个小少年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问道:“蒹葭妹妹,快别哭了,哥哥这就上来救你。”
她探头往下一看,见树下站了一个小少年,正是前几日她新嫂子的娘家兄弟,那个叫老虎的!
陆蒹葭哭道:“小哥哥,这树好高,我不是故意爬那么高的。”大人说过的,爬树的都不是好孩子,她陆蒹葭,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小少年笑道:“我知道的,方才我都瞧见了,是有人追你你才爬这样高的。蒹葭妹妹,你不要乱动,小心摔下来,我这就上去了。”
陆蒹葭一听,会摔下去,立马不敢动了,她探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树下的小少年,只见少年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起跳之后,就轻点树枝,飘飘悠悠的飞到了她眼前。
年方十岁,已经懂了好多的陆蒹葭喃喃道:“仙,仙女,不是,是仙人,我见到会飞的仙人了......”
小少年噗嗤一乐,捏捏她的面颊,让她醒神,笑道:“我可不是仙人,更不是仙女,这不过是些粗浅的轻身功法罢了。”
十岁的陆蒹葭蒙蒙点头。
他让她搂着他的脖子,她就照做,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他问她怕不怕?
她就摇摇头,说:不怕。
他说,这就下去了,你要是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等落地了再睁开眼睛。
她怎么可能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可就看不到他带着她飞了!
于是,她就这样大睁着眼睛,看着小少年抱着她一跃而下,飞向了半空。
初冬的风,已经很冷硬了,吹在她的面上,她却觉着舒爽不已,觉着天地,从来没有这般的辽阔。
到了地上,好一会,她还在回味那种迎风飞翔的感觉。
小少年放开她,离她三步远,跟她约法三章:他方才抱着她,是为了在不惊动旁人让她受罚的情况下救她,情非得已,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
现在想来,陆蒹葭的脸都还要忍不住的发红。
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还不大懂男女大防,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再飞一次,于是,她凶巴巴的对小少年道:要我不说也可以,你再带着我飞一次,我就什么都不说。
小少年无奈了,只好又带着她飞了一次,飞了一次还不够,还得飞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当然还有第三次......
她已经不记得那天下午,他带着她一共飞了多少次了,她只知道,长了这么大,她一次那样的高兴和快乐。
后来怎么回去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每每借着去看新嫂子的名头,去客院里找兄弟两个玩。
她跟着他们掀石头,抓过冬的蛐蛐,跟着他们撒谷子,用箩筐盖找食的麻雀,跟着他们一起背书,一本《论语》,她比他们背的还要熟练,有一次,她还偷偷的换上猫儿的衣服,跟着他们出去套兔子,虽然回来被父亲狠狠的罚了一顿,但她从来都没后悔过。
直到两人离开,她的生活就好像慢慢退了色彩,重新变的灰蒙蒙起来,每天除了练规矩,就是学刺绣,学弹琴,学作画,背《女戒》,背《烈女传》,背德容言功,背家族谱系......
少年时的那点子欢乐慢慢酝酿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情绪......
陆蒹葭使劲摇摇头,将那点子不可言说的想法甩出自己的头脑,他值得更好的,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今日相见,彼此客气见礼,他恐怕已经忘记她了才是。
陆蒹葭翻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慢慢的睡了过去。
总得要向前看的,明天,可又是崭新的一天呢。
家里有备考的学子,小孩子又多,总不能吵吵闹闹的,所以有的时候,怀宁郡主就约着王嫣她们,带着几个小孩子到公主府郡主府那边玩上一两日,两府离的不远,万事都便宜。
莫鱼尚且要帮着莫青鸾理事,陆蒹葭和林黛玉,偶尔加上一个陈莹,两个半人就成了看孩子的孩子王了。
至于说是两个半,因为林黛玉只能算半个,她年纪还小,还是被看的那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