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一家就是这个时候搬来的,因为苏家并不指着这些产业赚钱,房子田地的租赁费用就很低,也使得邢岫烟一家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因此莫鱼跟邢岫烟从小就认识了。
莫鱼比邢岫烟大几岁,小时候,每当莫鱼来蟠香寺的时候,邢岫烟都会来找莫鱼玩,等到莫鱼开始定居京城,也只只有莫鱼偶尔回乡为父母扫墓的时候她们才再见一面。最近这几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莫鱼跟刘传业成亲,她们回乡祭祖的时候了,算起来,她们得有三年未见了。
林黛玉笑着跟邢岫烟道:“鱼姐姐跟我说,姐姐你是一个及其热心肠的人。有一年苏州连下大雨,雨水冲了苏家伯父伯母的坟茔,还是姐姐帮着照料,才不至使父母坟茔损毁,让她做了不孝子孙,因此,她一听说你来了京师,就打算请你到她那里去玩呢,只是这些天紧着下雪,你又才来,必定有许多琐事要忙,她就先让我给姐姐带了些礼物过来,且先聊表心意。”
邢岫烟脸颊都红了,她及其不好意思的笑着对林黛玉道:“她这个人,还是这样的客气,为着这个事,她都谢了我多少回了?我跟她说,苏大人在的时候,没少照拂我们家,要是这样算的话,我们家岂不是要结草衔环的报答?再者,苏大人是及其忠义的官,咱们苏州的百姓们也都很敬重他的,他的坟茔被大水冲了,我要是看见了当看不见,那还算是个人吗?她却总是记得这点子好,每次见了都是又送东西又送银两的,倒让我每每想起来,都不好意思的很,总觉着是我挟恩求报似的。”
林黛玉就安慰她:“我是明白她的心的,她是念着咱们都是同乡的情谊呢。咱们都是苏州人,来了京城,自然要好好的联络着,闲了的时候,也能聚在一起,话话家乡的风景,就当是聊表思乡之情了。你们以前相处的少,除了这点子恩情之外,也无甚可说的,现在你来了,再处起来,感情深了,自然就有话可说了。”
邢岫烟就笑道:“你这都是安慰我的话罢了,你的好心好意,我先记下了。之事不曾想,竟是如此巧合,你竟然也是苏州人吗?”
林黛玉笑道:“我家祖籍苏州,我是在扬州出生的,在扬州长到七岁上,才来了京城,此后,就也只回了扬州一次,苏州还是一次都未去过呢。”
邢岫烟就跟林黛玉说起苏州的趣事来。邢岫烟生长在平民之家,所见所思都是些田野之趣,加之她又曾跟莫鱼习字读书,两相映照,同样的一句诗一道景色,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韵味,林黛玉跟她相谈甚欢。
直到掌灯了,邢岫烟才从潇湘馆离开。
邢岫烟回了缀锦楼,迎春和史湘云在等着她回来。
史湘云见她掀帘子进来,就迎上来,接过她的包裹放在炕上,笑着问她:“怎的赶在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用过了?饿不饿?要不要再用一些?”
邢岫烟一边到炭盆边烤火,一边笑着回道:“走之前,在她那里用了些果仁奶酪子,饱腹的很,并不饿。”
史湘云就问:“你们都说什么了?你们家跟林姐姐家以前竟是认识不成?”
邢岫烟笑道:“并不是跟林家,是跟莫家的大小姐认识,我们家在苏州的房子,租赁的就是她们家的,难得她是个及其慈悲为怀的人,这些年即便不在苏州,也没少照拂我们家。如今她听说我来了,又托林姑娘给我带了礼物来,真真是不知道让我怎样敬她才好。”
史湘云沉吟道:“莫家的大小姐,是了,这位大小姐,应该就是林姐姐的姐姐了,怪不得她会托林姐姐给你带礼物。哎,那位莫夫人,当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儿。”
迎春笑了:“你这丫头,咱们在说林妹妹的姐姐呢,你倒说起来莫夫人来了?”
史湘云落寞道:“你知道什么?你单看那位大小姐和林姐姐就知道了,林姐姐还有父亲在,这个算是好一些,那位大小姐,我听说从十来岁上就失怙失恃了,万事都靠着莫夫人,如今这样美满,还不是莫夫人的功劳?”
迎春这就知道史湘云是在感怀自身了,她无言以对。史湘云从襁褓中就没了父母,固然可怜,她虽然有父有母,但她在贾府的处境,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且她又是一个寡言少语,不会说话的,因此,一时间,两人竟是默对垂泪,相顾无言。
邢岫烟一看她们这样,就忙笑道:“你们也来看看这包裹里有什么呢?这样大一团,我摸着怪软的,却是分量不轻。”
史湘云忙擦了眼泪,笑道:“可不是?我早想问了,你不介意,我来帮你拆吧。”
邢岫烟笑道:“有何介意的?你拆就是。”
史湘云就兴致勃勃的去拆包裹。
包裹打开之后,当先是一件水红色的小袄,那颜色,那色泽,那绣工,精致非常。
史湘云对着灯光一瞧,笑叹道:“乖乖,这可是用金线配着羽线绣的金盏菊,只这一朵,这袄子就富贵无双了。”又摸摸里子,道:“我摸着这触感,竟跟林姐姐带来的羊绒布料相差不大?”
说着,就搬来自己今日分得的羊绒布匹比对,迎春也凑上来看,道:“果然是。”
邢岫烟就道:“也太富贵了,不趁我。”
史湘云就道:“都是衣裳,能穿就行,有什么趁不趁的?”
邢岫烟就笑而不语。
史湘云再自怜身世,她也是侯门小姐,平日里穿戴都是不缺的。邢岫烟不一样。
她们家连房子都是租赁的寺庙里的,更别说穿用上了,邢岫烟能有一身出门的衣裳穿,还是靠着以前莫鱼的接济呢。在扬州的时候还好,京城冬天实在是冷,她没有大毛衣裳,也只能把自己以前的衣裳都穿在身上,才算御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