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钟离回来得太快了,快到达达利亚以为他是飞着去的——不过对方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拉开抽屉——掏出暗棕色的小钱袋。
“啊,忘带摩拉了。”看到达达利亚不解的眼神,钟离笑着解释:“走到一半才想起,呵呵,还好发现得及时。”
达达利亚哑然。
半晌,喷笑出声。
——最终,达达利亚还是吃到了文火慢炖甜菜汤。不过,说是文火慢炖,对钟离来说,已经是急火乱炖——毕竟,若不是达达利亚极力劝阻,钟离大概就要找个培养罐,自主发酵酸奶油了……
“真的不用这么讲究,因为……我饿了。”
最后,达达利亚捂着肚子,汗颜道。
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半夜。满月悬于半空,街道的商铺已然关了大半。达达利亚半卧在床上,看那份足足煮了两个时辰的甜菜汤被钟离盛在碗中,端在手上——除了没有酸奶油,其他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品质。
而且那甜菜是怎么搞到的?不会真的是飞着去至冬挖的吧……达达利亚默默地想。
“谢谢……呃,我自己来……”
达达利亚想要接过碗,可手一抖,好在钟离并没有急着递过去。
“还是我来吧。”
钟离说着,垂首,舀起一勺甜菜汤,放到嘴边微微吹气——
“停!等一下,钟离先生,你不会是,那个,”达达利亚立刻伸出手:“你难道要,呃,喂我?”
钟离抬起头。
“有何不可?”他不解。
“哪里可了?!我好歹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啊——”达达利亚一揉头发,本来就到处乱翘的橘发一时间变得更显凌乱。
就这么挠了半天,达达利亚忽然抬起头,神情严肃了不少:
“——钟离,所以,璃月到底有什么阴谋?你如此接近我,到底是七星的意思?还是你的那些前手下们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意思。”钟离坦言。
“你是……想趁人之危?”达达利亚声音沉了些许:“哈,你难道想杀了我?”
“……呵,”钟离忍不住笑了,“何苦呢?倒不曾想,阁下也有如此多疑的时刻。”
见达达利亚是真的需要一个解释——钟离把汤碗放在一边。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理清思绪。
停了不长不短的时间,钟离开口了。
“的确。不知为何,我感到与你格外亲近。本来放出魔神一事,你我彼此相互利用,过后本应再无交集。但相信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之间缘分匪浅,从第一次相遇,就不可思议地对彼此感到熟悉。”
“……”达达利亚皱眉。
“否则阁下第一次见到我时,怎会直呼我凡人的名字?那时你初来璃月,我甚至还不认识你。”
听到这里,达达利亚终于冷静了一些。他低下头,拇指食指抵住下巴,思忖着刚才的话。
“好吧,我不否认。我的确觉得你很面熟——”达达利亚抬起头,承认道:“但我确信,自己在来璃月之前,并没有见过你。我接近你,也并非完全为了女皇殿下的任务,而是我对你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必须要承认,之前与你相处的日子,很是愉快;而魔神事件之后,你我似乎也并未因此产生隔阂。但……”
话锋一转。
话锋一转,达达利亚的声音又沉了下去:“但这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摩拉克斯,我倒也算了,你可以当我任务达成,所以与你不计前嫌——但你是璃月的神明,摩拉克斯,我对璃月下手,你怎会不忌惮我?”
钟离双臂环胸。
片刻,他答道:“——你擅自将璃月卷入纷争一事,我从未忘记。”
“哈,终于有句实话了。”达达利亚笑道,“所以呢?你恨我?”
“不是恨。亦不是忌惮。只是你的所作所为,于现今的璃月而言,不足为惧。”
钟离摇头,他摊开右手,一掂:
“魔神放出一事,既然在我掌握之中,就意味着我早已有千百种对策应对。”
“——所以,公子阁下。关于这件事,你倒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
轻描淡写的语气,钟离重新双臂环胸。
环胸过后是漫长的沉默——钟离无意识,且毫不留情地讽刺了达达利亚。
“你并不重要”、“无需将自己看得太重”、“说到底,你不过是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无需过多的言语,魔神化作凡人仍有帝王之仪,只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将对方的距离拉开,拉大。
拉到仙凡有别,上位与下位的距离。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
沉默。
彻底的沉默。
良久,青年才眯起眼,冷笑一声:“哦……就是说,我是被瞧不起了。”
精心准备了两个时辰的甜菜汤摆在床头柜边,渐渐冷去。
很久很久,达达利亚终于深呼吸,一耸肩:“总之,这就是那个吧?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同情——怜悯之类的。因为我失败了,被你和女士联手耍了一通,身体又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你就跑来这里,专程看我笑话——嗯,是这个意思吧?”
“何须如此自贱?”钟离摇头,他倒是真的没那个意思:“——我并非同情,亦非怜悯,来到这里,也不过是初为凡人,难得地,想顺着自己的心思做事罢了。”
“哈?自己的心思?”
达达利亚挑眉。
“钟离先生,我当然知道璃月人民热情好客,但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跑到敌人住的客栈里,不仅教他练弓,还帮他抓药,熬汤——甚至帮他洗好染血的衣物,还帮他花两个时辰去准备他家乡的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