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他封印在至冬的深海。深海之下的深海。与天空相连的深渊。仍然而这是他做出最错误的决定——直到来自深海的巨鲸嚎叫着翻出水面,对他曾经守护过的人民降下可怖的灾难——
他再一次杀了他,折断巨鲸的巨角,撕裂巨鲸的心脏。
第一千次。
他与他以近乎恋人的方式相处。他亲吻他,拥抱他,替他平复他身体里的元素力。他引导他,帮助他更好地使用弓箭。他为他熬汤,煎药,皱眉憋气去冲洗永远也洗不净腥味的海鲜。他熟练地蒸鱼,摆盘,用筷子剔去两颗鱼眼,一颗喂给他,另一颗也喂给他。他与他几乎无时不刻地黏在一起。黏到他们两个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直到,
他再一次崩溃,发狂,杀死了自己的家人,践踏了自己守护过的国土,最终以没有告白过的恋人的身份,死在了自己的枪下。
到底怎样才能救他?到底怎样才能救他?他只有死在自己的枪下,自己才能想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一切。第一千零一次的终焉,成为凡人的钟离先生第一次主动扔掉了枪,他半跪在地上呕吐起来,呕出来的是胆汁,胃酸,口水,还有鲜血——
他杀死了他一千零一次,以凡人的躯体,去承受千次回忆的重量。
他记得他叫过自己上千次钟离先生。他记得他吃下过上千次鱼眼。他记得他与他打过数百次雪仗,看过数百次家乡,吃过数百次美食,斗嘴、玩笑……
他与他接吻了。
他与他拥抱了。
他与他抱在一起,肌肤相贴……
直到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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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达利亚醒了过来。
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睁开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有人握着他的手——他终于感觉到了,于是努力地想要回握对方,但那力度就像是在抚摸。于是对方两只手都握上来。这感觉不陌生,是岩元素的气息。原来是岩元素在平息他体内的元素力……
不,不是这样的。
是他体内……已经没有元素力了。
碎裂的神之眼被钟离藏到一边。他握紧达达利亚的手,看达达利亚想要说话,于是凑到他的耳边:
“天……。”
达达利亚说。
天字没能说完,他的声音便散下去。空字紧随其后,被舌头顶出微弱的气声。岛字真的没有力气说了,达达利亚只好闭上嘴,想要攒足力气继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睁眼还是闭眼,但既然都瞎了,也就无所谓了。
他忽然感到有人摸了摸他的脸。顺着眼睑向下,向太阳穴,轻轻拂去了什么发烫的东西——是眼泪。
“……天空…?”钟离一边拂去达达利亚流出的眼泪,一边重复着他的话:“天空岛……?”
听到这几个字,达达利亚还想接着说。钟离就凑得更近一点。他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然后——然后,像一个对生离死别措手不及的凡人那样,拼命地平息内心愈发失控的情绪,竭尽全力地保持平静。去听他的话。
“……我…”
达达利亚闭上眼,又睁开,
“……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他说。
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钟离皱眉。
救我?救我……天空岛?去天空岛救我……是这样的意思吗?未知的真相被对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揭开,钟离的手愈来愈颤抖,他越发无法控制沦为凡人的自己的情绪——那感觉从来没有,他曾是不动如山的岩神,曾是至坚至伟的磐石,他从来都没有为一份死亡动摇到如此地步,即使是封印挚友,即使是斩杀叛者,他的痛苦都只是深藏于心,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翻腾,滚烫,在崩溃的边缘颤抖不已。
真相的一角被青年揭开,钟离恍惚间明白要发生什么了。他预感要发生什么了。千百次的结局都是如此,他与他迎来了千百次的终焉,第一千次不会改变,第一千零一次没有改变,第一千零二次……
又要来了,又要来了。如果不现在在这里结束,他就会毁掉自己,毁掉一切,最终变成——虽然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真实存在的回忆,但是这份痛苦愈发浓烈,他明白自己现在就要在这里——
“……呃、”
达达利亚痛苦地弓起身,捂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就像是被什么戳穿了似的,他痛得连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也变得怪异起来:
“一定……会去……天、”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钟离的方向,伸出手,
“我会去救、——”
岩制的长枪贯穿了达达利亚的心脏。
——
‖﹕████﹕‖
天理看向跪坐在地面的摩拉克斯。
祂用手指拂去他的眼角,半晌,哑然失笑:
“摩拉克斯,”
“——你哭了?”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你杀过人吗?
是的,我曾屠戮万千生灵,只愿护得浮世一隅。
——钟离,你杀过人吗?
是的,我曾为了私欲,反反复复,只杀一人。
我曾封印他千百次。杀他千百次。我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上演成千上万遍,只为将他的一切,刻入我的灵魂。
我知道,这是无法偿还的罪孽。我不会为了自己找借口,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契约。
——契约?契约是什么?
契约是金色的左眼,是此世第一枚摩拉。那是我们第一个契约。是凡人钟离与阿贾克斯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