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迅猛的来势,毫无躲避的可能。达达利亚稍微侧头,紧锁的眉头之下是逐渐变亮的金色双眸。
青年恶狠狠地瞪着那束火光,好像就算会死在这里,也绝不肯输掉气势那般——
“给我停下——……!”
达达利亚开口了。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线,可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在发声,亦不觉得是自己在讲话。他的声音好像并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传出来的,那不是他的话语,也不是他的意志。
有谁在替他说话,有谁替他讲话,有谁借用了他的身体,向这片天空的火之元素发出了神的命令。
谁?谁的命令足以对抗火的意志?是谁的权能足以与此世原处之火的力量平起平坐?
像是真的被自己的垂死挣扎给吓到了,已然灼得皮肤发痛的火球真的放缓了坠落的速度。达达利亚立刻起身,持弓,被幻觉的剧痛斩断的双手在握紧弓臂的瞬间立刻停止了颤抖,他是天生的战士,他的灵魂即是为战斗而生,只要握紧武器,他便战无不胜!
三枚水箭连射,巨大的水浪将滔天怒火尽数熄灭,可紧接着,蒸发而来浓烈的雾气又催动了草元素剧烈生长。达达利亚立刻回神,想要起身却不能,他的脚不听自己的使唤,他的脚已经被幻觉斩断了——
“妈的……”
彻底解除魔王武装,胸前手腕还有脚踝的剧痛让达达利亚根本无法挪动半寸。这到底是什么幻觉?如果只是元素构成的虚妄之痛,凭自己在愚人众的训练,应付这些小伎俩明明绰绰有余,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逼真——逼真得就好像是——
【因为这不是幻觉。】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一切。】
达达利亚睁大了眼睛。谁字还没问出口,恼人的声音便彻底笼罩了他的全部。眼前的阶梯不再是无尽的长廊,眼前的天空也不再是被紫电与飓风裹挟的炼狱,此世间的万象万物在此刻化作须有,他亲眼看见摩拉克斯手持长枪向他走来,无悲无喜。
这是一片纯白的天地。
如果是幻觉也太过逼真了些,达达利亚向摩拉克斯伸出手,可下一秒,对方的长枪便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咳呃、”
达达利亚呆愣着,看向摩拉克斯。
【即使如此,你也要救他吗?】
恼人的声音,恼人的声音,恼人的声音。达达利亚忽然意识到原来并非声音本身恼人,而是声音在向他传递着恼人的事实。幻境中的摩拉克斯对自己的处境无动于衷,他扬起手中的长枪戳中他的心脏,然后拎起他的衣襟撕裂他的胸腔,他甚至斩断了自己的手腕脚腕防止他逃脱,还将自己的全身像玩具一样撕扯,摆弄。
替换。
“停下……”
“停,停下来……”
可怕。
可怕。
可怕。
达达利亚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恐惧。即使与神作对也毫无胆怯,即使命悬一线也不曾退缩,直到这一刻,直到这一刻,直到这一刻。
是被幻觉降低了心理防线呢,还是被疼痛唤醒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呢?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曾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这份数千次轮回被对方虐杀的愤怒与仇恨。
可是,可是。
还有什么比被心意相通的恋人虐杀更加痛心?还有什么比被爱到深处的恋人斩首更加绝望?达达利亚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在抗拒这一幻象,可是越是抗拒就越是无法逃脱,草棘抓住了他的手腕,冰霜冻住了他的脚踝,烈火灼吻他的脸颊,怒雷暴喝,照亮这此间的一切,逼他将这一切牢牢印在心底。他看摩拉克斯杀死一个他又杀死另一个他,杀死另一个他又杀死下一个他,成千上万个无数个他,叠加成了成千上万个无数个他的尸体,纯白天地早已血色漫天,此世此间尽是自己的血液,肌肉,内脏,骨骼。
如果这是幻觉也太逼真了些,如果这是噩梦也太恐怖了些,如果这是虚妄也太真实了些,如果这是真正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也太残酷了些。
到底还有谁能够阻止这一切?到底还有谁能够抹杀这一切?
快停下,快停下,不要继续了,不要继续了。
不要继续了。不要继续了!
“不要……不要再……”
达达利亚想要呼喊,可是更多的草棘勒住他的脖颈;达达利亚想要挣脱,可是更多的冰凌封住他的口鼻。烈火将喉咙烧烂,怒涛将口鼻遮掩。这是他必得面对的现实,这是他无法逃脱的梦魇,这是他们一万次相遇发生过的一切,这是他们的命运,比神罚,比轮回,比末路更残酷。
【你要放弃他吗?你应该放弃他的。】
“你要放弃我吗?你应该放弃我的。”
摩拉克斯抬头看向达达利亚,血将他惯常挂于耳边的流苏坠染得鲜红一片。他的瞳孔细长如龙,鎏金的角自发际长出,祥云的尾自尾骨摆出,龙鳞如细闪自眼梢向上蔓延,虚假的凡人,上古的魔神,镇守此世六千余年,无悲无喜的存在。
他的恋人不是常人。
他的恋人不是凡人。
他的恋人眷恋这世间的万物,却从不会为单独一人所留情。
【你的恋人可以为了延续提瓦特的轮回,而将数以万计的你戮于掌心。他精心布局,他运筹帷,他可以在这一世为你的存活而落泪,便可以在无数次的上一世,为你的死亡而狂喜!】
【即使如此,我问你,即使如此,我问你,】
“还要前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