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达达利亚只觉得好吵。他稍微一动,发现有什么东西戳到了胸口。青年恍恍惚惚地掏出,那是一枚车型的棋子。金石的质地,流水的光泽。可那是什么?那还有什么用?身躯消亡,灵魂消散,徒留一颗真心又有何用?
他知道是自己赢下了这一切,用武力,用权谋,而宇宙也正在被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写。可是他没有什么意愿。
达达利亚的内心渴望争斗,但他并不祈祷人人都深陷充满争斗的世界;达达利亚的内心喜爱团聚,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与亲人一直囿于海屑镇的浮冰之中。
达达利亚没有什么成神的想法。
旧日的权能正在渐渐消逝,天之理者与尘世七执政都在从这片宇宙中概念褪色,唯有那半颗交付于己的神之心还在青年的手中握紧。就要这样永远地混沌下去吗?就要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等待自己与这座方舟共同沉寂吗?还是就此成神?可达达利亚又实在没有那种足以说服宇宙的决意。
他不想成神。
而宇宙也不认可这样的人成为方舟的管理者。
【你就没有成神的愿望?】
【你就没有成神的渴望?】
【你就没有对此世的不满?没有对此世的不甘?你生来本可平安度日,却在深渊与寒潮席卷,被人当作兵器使用!】
被当作兵器有什么不好吗?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是战士,是利刃,是尖兵……我从一开始,就享受这样狂乱且美妙的时光。
屠杀魔兽也好,颠覆证券(二声)也罢。我不曾杀死一人,但双手早已染满鲜血。然我从不为此感到后悔和迟疑。因为嗜血是兵器的宿命。
而我不曾杀死一人……
……
不。
“我是杀过人的。我不会忘记。我亲手杀死了我的恋人。”
达达利亚说着,将那颗神之心放在唇边,张开嘴。他用犬齿咬住那颗心脏。钝痛从胸口传来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怀缅那段可恋可悲的过去,即使不能以吻,也要坚持以痛。
在这无止境坠落的空间,在这无止境崩塌的世界,他把此世最为艰难的一场战斗挺过来了,然后杀死了自己的恋人。他的恋人是谁?他的恋人是旧日的概念,是昔日的执政者,是与女皇大人平起平坐的神明。他与自己在旧日的世界里相遇了一万零一次,将各式各样的事情做了一万零一次。
那些记忆,都还留存在这枚神之心之中吗?
摩拉克斯,你的记忆还在这枚神之心中吗?
达达利亚垂下了头。并不是放弃挣扎或是放弃思考,只是他现在真的有些累了。这场战斗到底持续了几天?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就连左眼都开始感到疼痛。
是的他的左眼,金色的左眼,摩拉克斯的左眼。
那是创造了契约这一概念的左眼……
…………足以创造此世全新之概念的左眼。
——达达利亚猛地睁大了眼睛。
长枪化水,幻作投锚。水色四爪仿若自深海而来,金光一闪,将青年身后的绶带呼啦啦地扬起。达达利亚用力拽锚,将整自己抛上了地面。
长筒靴踏上地面,只是脚踝早已肿的不像样子,青年一时没能站稳,大头朝下地栽了下去。半颗神之心骨碌碌地滚到一旁,立刻被黑色的手套捉住,握紧。
是的,他的恋人在最后一次轮回开始之前,就将自己的左眼交付给了自己。他曾告诉过自己,这只眼睛不可用来实现此世已有的任何愿望,却足以创生新的概念。
他的恋人,摩拉克斯,以左眼创造了契约的概念,又以血肉之躯创造摩拉,来维系这份概念的稳定。
而现在,天理被颠覆,方舟在陨落,旧日的执政之理已经在稀释……
所以,至此,过去的一切,反倒成了全新的概念。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不禁笑了,他先是微笑,然后大笑,最后狂笑,彻底仰面倒在悬浮于空的石板之上,闭上眼睛:
“哈……你可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吗?原来你早就……计划到了这里……”
“过去那么多次轮回,我总是被你耍得团团转,本来还有点不甘心,现在倒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可悲的人类!肤浅的人类!短视的人类!】
【你想循规蹈矩!你想默守陈规!提瓦特即将迎来全新的时刻!你却想要将一切推翻成灰!】
大概是意识到了达达利亚的所想,宇宙中嗤笑的声音更甚,激烈的情绪如飓风将破碎的空间托起,撕裂,为成神者准备的的阶梯也在逐渐崩落,破碎,在下一个瞬间,便被其他的世界泡吞噬吸收,不见踪影。
【你打破了旧日的一切,竟要让一切回到过去?】
“不,这不是我来决定的。抱歉了,我对你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也听不太懂。”
达达利亚一捶地面,借力爬起。他定了定神,随后将摩拉克斯的神之心置于掌中,伸平:
“既然在那家伙的安排下,我已经有了成神的资格……”
“那么,创造崭新的概念应该不成问题吧?”
既然创造契约的概念,需要以摩拉维系……
那么唤醒我亡去的恋人……唤醒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恋人……
“——我以藏在神之心之中的半分回忆,和我拥有的半分回忆作为你我之间存在的维系。”
达达利亚闭上眼,此刻他竟有些骄傲自己诸武精通的实力——把神之心想做此世最高级的法器即可,尽管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创造概念,但既然只是吟诵咒语,难和用弓相比,实在没有什么好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