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病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面对他,她好像总在叹气。
这个人简直是过分得倔强,决定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拦不住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但你应该考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很能忍受疼痛,但抛开旧伤不提,你现在的免疫能力极其低下,凝血功能也有障碍,稍不注意就会危及性命。”
“你总该……为那些关心你的人考虑一下。”
“我没有想做什么啊。”他脑海里闪过父母这几年日渐憔悴的面容,一向爱美的母亲鬓角都多了几根白发。
他的确没有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可宫野好似并不相信,至少并不全然相信。人身安全这件事上,他在她这里的信誉度太低了。
“对了,之前照顾你的人有新的工作,这是新来的护士,”她站起身,向他介绍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黑发女孩子,“她叫山本伊织,以后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工藤先生您好,我叫山本伊织,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叫我。”新来的护士小姐似乎有些紧张,戴着白手套的指尖紧紧攥着圆盘的边缘。
应该是普通的护工吧,这么年轻,也许是第一次工作,所以这样紧张。
他温和地展颜一笑,点头致意道:“山本小姐您好,叫我工藤君就好,之后要辛苦您了。”
宫野问了几个身体上的问题后就离开了病房,大概是赶着回去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新药。新来的护士小姐虽然年轻,照顾起人来倒是极其地妥帖。
他仰躺在床上,窗边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
每当这样的月夜,思念总是格外磨人些。那个人总像月亮一样,遥不可攀,又如影随形,透彻清朗,又捉摸不透。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在做喜欢的事情,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离开日本时,降谷先生在他的病床前,附耳告诉他,他的伤势没有大碍。其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也半昏沉着,什么都问不出口。如果自己短期无法回到日本,也许可以向降谷先生打听一下他的名字,想办法把他骗到美国来。
虽然比起他主动向自己坦白,这样的手段实在不如人意,但特殊情况也是可以特殊处理的。
他只是想见他一眼,确认他一切都好,确保他诸事平安。
只是这样就好。
他从不寄望于把月亮抓在手里。
时钟飞快行走,万物从喧嚣走向死寂,只有星空在无休止地跃动。
痛。
工藤新一再次陷入惊惧的梦魇。这种感觉已经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在噩梦里。
痛。
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裂成了细碎的渣滓,烧红的烙铁搅动着五脏六腑缠成扭曲的绳结。他浑身渗着细密的冷汗,四肢无意识的抽搐着。
他的神智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清醒到甚至能听清秒针轻摆的声音,可躯壳却像是长出了自己的意志,半点不听他摆布。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件摆上了祭台的牲品,被粗长的绳索紧紧缚在冰冷的祭台上,胸口压着成吨的巨石。
灰原说这叫什么来着?幻痛……对,幻痛。
无论照多少片子,做多少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也查不到理由的疼痛,是上天为他专属定制的折磨。
远方传来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谁?是谁进来了?
他的思绪破碎而凌乱,疼痛将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冲的七零八落,任何有效的推理都在这样的混沌里失去了依托。
一只手轻颤着抚过他汗湿的额角,“怎么了?哪里痛?”
低柔的声音落在耳侧,带着消冰融雪的热意。
“痛……”他的嘴唇剧烈地颤动着,嗓子哑得像烧干的柴火。这样温柔的声音,让他不自禁想倾露所有的痛楚,“好痛……”
他好似落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像漂浮在一汪清澈的湖水。温润的凉意在血脉神经中蔓延,安抚着四肢百骸的裂痛。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旋动,将他包裹着,向湖底更深处沉去。
一切喧嚣都消散,四时万物都静谧。
“别怕……”世界只剩下低柔的抚慰声,一句一句落在耳边,带着蚀骨的温存和惦念。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他竭力思考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涌动着,挣扎着,想从岁月的坚冰里破土而出。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我陪着你。”
“别怕。”
“不痛了。”
“别怕……”
温柔的低语不间断地掉落在漫长的深夜,身体的痛楚在一声接过一声的抚慰中渐渐平息。疲倦重新占据了神经,他越发昏沉,终于沉入一场平和的梦境。
“好好睡吧。”
眉间落下飘渺的吻迹,轻如飞羽。
第12章 重逢
月光如银色的丝缎洒向静谧的房间,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柔和的光线将室内的人影勾勒出温软的轮廓,晚风带着远方的树木沙沙作响。
黑羽快斗面色苍白地坐在床边,眼眶透着血色的红,好似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沉睡的身影,视线在他的面庞上来回逡巡,仿佛要将每一寸细节都牢牢刻进眼里。
他更瘦了,黑羽快斗覆住他骨节凸出的手腕,拇指的轻茧在消瘦的腕间来回摩挲。
比那时候,还要单薄瘦弱,抱在怀里的时候,轻盈得好似没有重量,像抱着一个随时都会消散的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