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她安放在盒子里。
如果真的累了, 那就在这个人的臂膀里睡一会儿吧。
陌生的念头在脑内盘踞不散。她承认, 有一瞬她因这念头产生了莫大的幸福感。这种幸福具有覆盖性,令她忆起家庭遭遇重创之前, 失去父母陪伴之前, 那种无忧无虑仿佛世界末日永远不会到来的童年时光。
为了任务辗转在世界各地, 用其他身份而活的人生, 让她麻木, 让她忘记作为迪妮莎本身到底该怎样而活。
所以如果真的累了,那就在这个人的臂膀里睡一会儿吧。
空虚的心脏孵化肉芽, 缓缓生长,在其中鼓动, 刺痒让她想要抓住什么。
在意识半清晰半沉沦的混乱间,在即将陷入酣甜入睡的眼,被逐渐靠近的脚步敲醒。
陌生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浇下,让她蓦然意识到,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刚刚失去家庭、跳下去往孤儿院巴士、独自在桥洞底下面对暴雨的小可怜了。
她已从过去的恐惧无助感挣脱, 随着阅历的堆叠, 她可以面对风雨,撑起家庭的重担。完成与系统的协议后,父亲的疾病将被治好,那时的自己,才能找回心灵最初的平静。
她不需要依靠谁。
不需要靠谁而活。
所以变成黑龙后,那道龙炎并未朝向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炙热的火柱彻彻底底毁灭了伊尔迷躲藏的塔形建筑。
那次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
而她,任务还在继续。
2月份的天,气温还未回暖。楼下街两旁还有未融的积雪堆积。她从睡梦中醒来,寒冷让被子里显得过于温暖有安全感,所以充足的睡眠让她有一点落枕,脖颈的不适让她懒懒的不想起来。
窗外响起喇叭声,行人靴子走过路面的碎响。上班的车辆几乎占据了整条马路,那是冰冷环境中载入了另一种极端的热闹场面。
【距离扮演银行职员角色还剩9天】
系统的提示与闹钟同时响起,不得不起床了。迪妮莎踩上拖鞋,径直来到卫生间。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没有毒蝎的完美身材,没有伞夫人的灵动特殊,也不如魔女莉莉丝纯欲风下充斥满满爆发感的战力。
那是给人以严肃到不近人情的脸。眉心的红痣增添了一抹神圣的庄严感,让人产生换上修女的服饰比银行职员的灰色西服更加贴合的感觉。
红色的眼珠也让人难生好感。
将口中的牙膏沫吐出,漱口后,迪妮莎在镜子前将银色的秀发一丝不苟盘起,结束了短暂的厕所使用时间。
早餐一般去附近便利店解决。
从楼道中出来,已经7:40。街对面折射的太阳光线晃人眼球,令人一瞬产生念针顶端圆珠散发的光晕的错觉,这时有飞艇缓缓飞过,投下来的阴影令人看清楚那东西并非杀人的利器。只是拍摄违章的摄像头镜片。
刚刚的荒谬念头令她失笑,摇摇头将它们甩出去。迪妮莎径直来到开设在公寓斜对面的便利店。
这家店的店主是个脾性孤僻的中年男子,即便是在室内也要戴着厚重的毛线帽子。在挑选早餐期间,那个男人就像死人般机械的坐在收银台后面,只有将挑选好的商品放在台面上时,他才会转动眼球,拿起扫描枪对着商品编码来上一下。
“盛惠共计1200戒尼。”
就连嗓音都平直缺乏情绪。
一开始她还怀疑过这是伊尔迷制造的针人。但有一次下班路过门口,看里面的店主会如常人般吃饭,摘下帽子用细密的梳齿梳头,且一个月没出现死人斑及溃烂,她便打消了怀疑。
伊尔迷终于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这情况让人庆幸,同时心底产生过莫名的不适。
但她将这些不适归咎为紧张生活重归平凡的顺应期。
去他的捉迷藏游戏。如果对方再次出现提及,大不了给他一次,反正人偶很多,这一次就打破对方的滤镜,然后彻底断绝关系。
拿出包中的工牌,在银行大楼电梯口前的闸机扫下,绿灯亮起后,她与同样上班的职员们一同搭乘电梯前往高层。
迪妮莎的办公地点在13楼。
整个楼层都是方格子组成的办公桌,当正式工作的信号灯亮起,这间屋子将彻底沦为通话的战场,呼入呼出的声音将此起彼伏一直到黄昏。
她在自己工位上坐定,没急着拿起堆积的文件,先是拆开三明治的包装。
落枕的脖颈有些不适,拧着头吃东西的样子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反馈给自己,她蹙了下眉,同样镜子里的严肃面孔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好像破坏了人偶的整体气质。
下午她还要去一趟锡兰机械针织加工场,催一下这个季度的债务事宜。这种状态登门,虽然不一定受到嘲笑,但绝对降低游说的力度。
这样想着,迪妮莎将手中的最后一块三明治丢进嘴里,起身来到了卫生间。
“只是掰正的话……应该没事。”
她尝试的拖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洗手池前方的落地镜,猛然使力。
“嘎巴——”
人偶的身体发出牙酸的声响,刚刚偏左的头颅此时向右偏去。
掰过头了。
这个念头升起,尖锐的刺痛比落枕还要严重,伴随着明显的头晕。
迪妮莎赶快调整了一下双手的角度,扶着脑袋打算再次尝试一下。
“咔哒——”
卫生间的房门这时被人开启。
“行长……”
对方竟然这么早来上班,迪妮莎着实惊讶了一把。
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女人走进卫生间,细长高跟上是一双穿着黑丝袜的笔直美腿。当那双狭长的凤眼落在迪妮莎身上时,来自上位者的沉稳嗓音低沉的在卫生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