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翼微动,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空气中的湿度不停上升,白姜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厚重潮湿,十分让人不适。
——那种若有似无,如影随形的奇怪视线,好似也变得越发黏腻了。
霍华德庄园主楼。
某个无法言说、无法探寻的房间里,几重帷幔与窗帘垂下,将窗户遮挡得密不透风,黑暗在房间中无声地流淌,在惊雷炸响雷光闪烁之际,连厚重的窗帘都映出雷电的身影。
雷电的亮光穿透窗帘,隐约给屋内带来极其模糊的微光,就那么一瞬之间,房间里的黑暗流动的轨迹似乎也变得清晰。
那是有生命力的黑,只要是看见它的人都会在瞬间忘记一切,理智、意识、思维……通通都会被黑暗吞噬,最后连自己是谁——曾经生而为人的事情都会忘记。
黑暗在雷雨天气中躁动。
咯吱。
门打开了一条缝,黑暗便如脱缰的野马流淌出去。
粉红色的公主房里,露丝小姐正坐在粉色的床上翻看画册。
厚重的三层窗帘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让她免受风雨的侵蚀,可是雨水与湿润泥土的味道还是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在浓郁的屋内暖香中野蛮蔓延,露丝小姐闻到了,于是翻看画册的手顿住。
她看向窗户的位置,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渴望。
“叮铃铃——”细细的铃声响起。这是她每天都会听见的声音。露丝小姐炸了眨眼睛看向床外,隔着屏风,她听见外间的女仆顺着铃声将房门打开,高大的男仆推着餐车进来,男仆女仆们将食物摆到精致的茶桌上,因为食物实在太多了,大部分还继续摆在餐车里。
“露丝小姐,可以来用餐了。”
外面新鲜的气味消失了,鼻尖萦绕着的仍是那股暖香,甚至香味更重了。露丝小姐觉得鼻子有些干喉咙有些痒,肺部也刺拉拉的不舒服想要咳嗽。她皱了皱眉头,刚要咳嗽,那种不适感又消失了,墙上精美的挂钟的秒针走过一格,她就忘记了这件事。
露丝小姐摔下画册,赤着脚才再说地毯上,绕过屏风来到外间。
她站在那里没动,只问:“为什么晚饭摆在房间里?”
女仆说:“因为下雷雨了,格瑞尔女士说晚餐就不必摆到餐厅,小姐与少爷在各自的房间里吃就行。”
露丝小姐头发披散在肩上,穿着同样粉色的蝴蝶结睡裙,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美丽的玩偶。
玩偶开口了:“我不爱在房间吃,房间会有味道的。”
女仆说:“这是格瑞尔女士的吩咐。”
玩偶愤怒大叫,面目狰狞:“格瑞尔格瑞尔!你喊她进来!”
“格瑞尔女士说这是先生的吩咐。”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瞬间将玩偶的怒火熄灭。
“这样啊,父亲的话必然是正确的。”露丝小姐淑女地提起裙摆,在女仆的伺候下抬脚穿上鞋子,姿态优美地走向茶桌。
女仆在她的脖子上戴上餐巾,在她的膝上也铺了一层洁白的餐巾,然后沉默地退出去。
露丝小姐开始用餐。
晚餐跟昨天一样丰盛,露丝小姐刚开始还用刀叉,也注意着用餐礼仪,吃着吃着餐巾全糊上肥腻油渍,她的脸也脏得不成样子。蓝色的眼睛流动着红血丝,她吃红了眼,直接用手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另一个房间里同样传出咀嚼声与喘息声,威廉少爷也吃得热火朝天。
门后,仆人们如泥胎木偶一动不动,即使外面雷雨喧嚣,他们好像听不见雷声雨声,更闻不到外面雨水的气味,他们整天都在主楼里工作,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主楼无处不在的暖香浸透了。
中年女仆格瑞尔从拐角走出来,她仍将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一派不苟言笑的模样。
“今晚下雨了,大概会到明天早上才会停。”她立住脚步,对走廊上待机的仆人们训话。
“霍华德先生说了,雨夜是上帝的馈赠,我们要用敬畏之心赞美它,拥戴它,所以今夜少爷小姐们的夜宵取消,你们伺候好少爷小姐吃完晚餐后就回房间吧。”
“回你们的房间,双手合十,用最真诚的语言赞美雨夜。”
仆人们齐齐躬身:“是,格瑞尔女士。”
用餐时间到,仆人们打开门收拾残局,顺道告知露丝小姐这个消息。
听到不用吃宵夜,露丝小姐眼中露出似喜还怨的表情,等仆人们收拾好空盘子将餐车推出去,另一波仆人搀扶起她,簇拥着她往浴室而去时,她才回过神来。她略微挣扎:“我不想洗澡,我讨厌水!”
仆人不为所动,搀扶她的手更像是钳制:“格瑞尔女士说,霍华德先生交代过,保持个人卫生是淑女的品德。”
另一边,仆人也在说:“格瑞尔女士说,霍华德先生交代过,保持个人卫生是绅士的品德。”
威廉少爷暴躁地挣扎:“老子不想洗!”
男仆目光一闪,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开关,他脸色不悦:“霍华德先生说过,作为一名绅士,优雅礼貌是社交的基础外衣,请您不要说脏话。”
“我——”
“下雨了,霍华德先生很高兴。”男仆说,眼中的不悦消失,又变成原先那副木头模样,“霍华德先生是最伟大的存在,他的目光遍布整个霍华德庄园,我们都沐浴在他的慈悲与关爱之下。”
他用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说着热血激烈的话语,威廉少爷的挣扎停了下来,他温顺地进入浴室,温顺地躺进浴缸里,任由热水将他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