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看了她一眼,满脸的泪痕上是沾满尘土的手指抚过留下的几个指印,像一只可怜的花猫。
刚才她一定是保持着自己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姿势,缩在墙角不知道多久,此刻自然动弹不得,总不能在此等着她的腿恢复了再走吧?
谢谦走了两步到她面前,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来,说道:
“上来,我背你。”
弦月如钩,些许繁星点缀,书生迈着矫健轻快的步伐穿行在茂密的树林中,温晚趴在他宽阔直挺的背上,能感觉到他紧实的背肌,想不到他看着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背了她许久,竟然呼吸平稳,没有丝毫喘气的声音,想起他扔纸团的功夫,莫非是学过武艺的?
温晚动了动腿,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终于恢复了知觉。她见书生没有犹豫,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便问道:
“你知道从哪里出去么?”
谢谦点了点头:
“在下方才看过了,这个园子后面有一个方便花匠们出入的小门,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温晚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自己,又“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虽然她与这书生不算熟识,更算不上朋友,可是,和他单独相处,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不会认为他是个坏人,会对自己做什么不轨之事。
相反,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就像此刻,他背着自己,她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没有觉得书生想占自己便宜,反而更多的是心安。
难道,因为他年岁大?成熟稳重些?
样貌上,他看着约莫弱冠,但这老成持重的样子,至少有二十五岁吧,比自己大了八九岁,就像自己的一个长辈?
好像也不是,有些老男子,一样会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她。
对,就是眼神。这个书生的目光坚定,每次看她的时候,好像没有任何波澜,不惨一丝杂质,一脸正经,像戏台上扮的包公,铁面无私。
谢谦无法察觉背上的小姑娘是怎么看他的,他只觉得,搂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些,一股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在认识这位大小姐之前,他压根不知道,姑娘家的,身上都是这种香味么?
初闻时,觉得有些不适应,多闻几次,倒好像习惯了,此刻,他没有了抗拒,反而觉得伴着宁静的夜幕下的丝丝蟋蟀声,这淡淡的香气挺合时宜。
走了许久,穿过了几个小院,又走了一个长长的檐廊,经过了一个花园,终于来到了谢谦说的小门。
所幸,园子里本来就人少,到了此刻,更是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
谢谦行至小门前,并未将温晚放下来,只腾出了一只手,在门锁上稍稍拨弄了一下,便轻松打开了门。
温晚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是,怎么弄的?”
小门有些矮,谢谦弓着身子,背着她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再将门推了回去,说道:
“大小姐,这个也想学么?”
这应该是唯一的一个方法,可以让她保密。
“想学……”
“可以,但是……”
“我知道,不会告诉别人。”
“嗯。”
温晚觉得这样好像诚意不足,想了想,还是伸出小拇指到他的面前,问道:
“用不用再拉一次勾?”
“……”
谢谦瞥了一眼晃在眼前沾满灰尘的芊芊玉指,说道:“不必了,在下相信大小姐。”
“你还会什么功夫?”
“……等你把这两个学会了,再教你其他的。”
他会的功夫很多,应该不至于全部都被她发现,那样的话,要封住她的嘴,恐怕有点困难。
“好。”
温晚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书生面前,变得特别乖巧,真是奇怪。明明,他对她没有很凶,更没有威胁恐吓她,他说话的时候很和善,甚至算得上温柔,但,她就是会很听他的话,一点儿也不想任性调皮。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乡道两旁田里的稻穗迎着风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偶尔的蛙叫,夹杂着几句蝉鸣。
“我觉得我的腿应该没事了,可以走了,你,放我下来吧。”
温晚觉得,让这个看起来文气十足的书生背着自己走十多里路实在有些不合适。
“不必了,在下不累。”
谢谦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他自幼习武,行走速度远超常人,若是让她自己走,恐怕得到天亮才能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温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刚从那个园子里出来,就到了自家庄子旁,淡淡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她今日翻出来的那面围墙。
书生将她缓缓放在了地上,目光看向她的双腿,问道:
“大小姐,现在,可以翻过去么?”
温晚动了动腿,走了几步,双腿虽然还有些酥麻,但走路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她看了看高高的围墙,心道这书生想得还挺周到,她今日是翻墙偷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回去。
谢谦看了看她有些犹豫的眼神,说道:
“大小姐站在谢某的肩上,翻进去,再从里面的梯子爬下来,即可。”
“好。”
见他如此考虑周全,温晚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太麻烦这位书生了,她回去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感谢他!
她折腾到此刻,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多想,为什么这个书生知道自己是翻墙出来的,甚至还知道里面有个梯子。
温晚更加不可能知道,这个梯子被小厮发现取走后,细心的谢首辅本着方便她翻墙,临出门前特意放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