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秦若柳微微勾起唇角。
头顶忽然浮起一道清泠泠的嗓音:“你是谁身边的人?”
她猛然回神,这位向来生人勿近的大公子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目光比这秋夜还凉。
秦若柳急忙垂下头去,磕磕巴巴地道:“奴婢、奴婢奉命,在书房伺候。”
“哦?伺候多久了,又是奉谁的命?”
“秦妈妈指了奴婢来的。今天、今天刚来……”
话说完,空气便陷入了沉寂。
秦若柳面上不由浮现出几分难堪。
大公子一定猜出她的心思了。
过了片刻,余光里书影一晃,随后那声音冷淡地道:“书房不需要伺候,你去回了她,让她另给你派差事。”
秦若柳不甘地咬咬唇,下意识抬头说:“可是公子,书房怎么能没有——”
那冷面的郎君抬起眸,看了她一眼。
话戛然而止。
秦若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紧八宝食盒立刻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又被喊住——
“等等。”
一丝期冀油然升起,她立即停脚,飞快转身。
男人低头看着书,眼都不抬:“东西拿走。”
她茫然片刻,反应过来后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强忍着眼泪,她安静而迅速地把那碗纹丝未动的粥收好,逃离了书房。
沈非进门时,正与秦若柳擦肩而过。
一个照面,那明晃晃的泪痕看得真真切切。
所以他见到沈聿后,先垂手请罪:“公子恕罪,我以后定然对书房人手严加管束。”
沈聿搁下书,铺了张纸在案上:“刚回来,怨不得你。”
见沈聿执起笔,沈非上前开始磨墨,应了声是。停了片刻,他小心翼翼道:“公子嘱咐的事,我已办妥了。”
沈聿笔走龙蛇,一心两用:“结果如何?”
沈非脸色难看:“老爷尸身完好,看起来是自然死亡,我斗胆取了些血,然后验出……血里有毒。毒性不强,想来是积年累月所致。”
沈聿神情不变,显然是早有预料,只问:“依你看,父亲是如何中的毒?”
沈非低声道:“只怕……府中有内鬼。”
几句话的功夫,沈聿已经写好了一张抓药方子。
他搁下笔,把纸递给沈非:“按这方子拿药,每月一次。你亲自去。”
沈非没多问,接过来仔细收好。
沈聿揉了下眉心:“现今府上还是秦绍夫妇在管家?”
早在到府上的一个时辰内,沈非就已打听清楚了,此刻对答如流:“是。不少下人都怨声载道,恐怕对这两人积怨已久。”
沈聿冷笑一声:“六年前没心思料理他们,如今看来竟是埋下了祸根。现在我回来,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你尽快去搜集一些他们的错漏把柄,这些年他们一家独大,得意之人必疏于防范,想来不会太少。”
“还有方才那女子,去查查她和秦氏什么关系。”
沈非一一应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沈聿一眼。
男人眉目含霜,空气中都隐隐浮动着肃杀的寒意。
在佛寺诵经吃斋六年,他早已习惯他家公子淡漠平和的模样,几乎快忘了,公子他……曾是一个多么杀伐凌厉的人。
那是年仅十四,就能让所有神策军心服口服、闻风丧胆的主儿。
出家那六年不能说沈聿过得不好,可直到见到眼前这景象,沈非才明白,沈聿在那六年里根本没有人气儿,如今才算是真正活过来了。
-
晨曦淡金色的光线透进窗来,沈忆去给沈夫人请安。
前几天她忙,沈夫人特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如今沈聿已经把打理丧事的差事全接了过去,她便按以往的习惯接着去。
未料到,她到云山庭的时候,沈聿也在。看样子坐了有一会了。
沈忆曾听说沈聿同这位继母的关系很是一般,现下一看,的确如此。
沈夫人一个多么随和宽厚的人,此刻竟正襟危坐,不茍言笑。
沈夫人斟酌着说:“我是后宅妇人,按理不该过问的,可你父亲毕竟去了……哥儿,你既已回来,日后打算如何?可还要回佛寺继续修行?”
沈聿在回京途中便想好了,“无需入仕。”他说,“我会接手沈家在京城的庄子和商铺,足以让沈家衣食无忧。”
其实沈家还有镇北侯的爵位,只是到沈聿这一代袭次已尽,再想袭爵便要请封,可皇帝不会答应的,所以沈聿压根没提这回事。
无需入仕。
简简单单四个字,沈夫人想劝沈聿回军营去的心便凉了,她一向有些怵这位很有主意的继子,便含糊地道:“嗯,也好……”
顿了顿,她声音放得更柔,“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事了,婉姐儿她一直未嫁,不若……”
沈聿的神色纹丝不动,在这种时候格外叫人觉得绝情残忍,“当年我不愿娶她,已经退婚,如今亦不愿,以后也绝无可能。让她另寻佳偶吧。至于我的婚事,夫人无需挂念。”
沈夫人纵使有一肚子的话要劝,听到这客气疏离的一句后也是一字都讲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聿告辞离去。
沈忆坐在边上,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只在沈夫人说起沈聿婚事的时候没忍住,目光好奇地在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儿。
当年沈聿生母病逝,沈庭植续弦,沈夫人过门后便为沈聿和自己娘家的小侄女白清婉订下娃娃亲,但不知为何,三年后,沈聿便亲自将这婚事退掉了。
听沈聿方才的意思,似乎至今仍无成婚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