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密室是特意布置过,隔音极好,也生生给春庭吓出一身冷汗。
眼看着那白衣少女一字未说,转身走了。
春庭知道,瑾王已经被沈忆从夫婿人选名单上毫不犹豫地抹去了。
其实这并非她想看到的,因为如今她已知道,皇帝属意瑾王为太子。
因为这预示着,沈忆选择的,也许是一条,比从瑾王府乌泱泱的女人堆里杀出来还要凶险百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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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初生。
沈忆一身寒气,回了疏云院。
她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她今日特意装扮过,计划着在瑾王出门时假装同他偶遇,到时以瑾王好色的程度,必然会打听她是谁。
有了第一眼的惊艳做铺垫,之后她再想嫁进瑾王府,便简单了。
可沈忆未料到,瑾王竟如此自以为是,心胸狭隘。
这种人若真坐了皇帝,只怕全天下的女人,包括她自己,都休想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所以沈忆果断放弃了,让她跟这种人成婚,甚至扶持他登基……不如让她去死。
满庭悄寂,她平日治下极严,疏云院素来安静,她此刻又满腹心事,便没觉出这寂静中的一丝异样。
直到即将踏进卧房门时,侧面忽得传来一道低缓的嗓音——
“回来了。”
沈忆倏然抬眸:“谁!”
昏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微弱的光映亮了那廊下身影的模糊轮廓。
那人缓慢地往前迈了两步,从无边秋夜中走出,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瞧着她。
她听见沈聿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质问的意思,很随意地问她——
“这么晚回府,去哪了?”
第006章 忠仆
沈聿的眸光下意识落在少女的唇瓣上。
出趟门,她竟涂了口脂。
很淡的一抹嫣红,似有似无,却令这张美人面陡然明艳起来。
她本就生得眉眼炽丽,精致如画,仿若工笔细描。只是平日素面朝天的,才给人一种清冷的错觉,而今稍加点缀,那艳色便直晃进人心底去。
他问过手底下的人,沈忆去的是九千春庭,巧的是,今晚瑾王也在那里。
视线向上,沈聿望进她眼底。
对视的瞬间,沈忆心跳竟漏了一拍,过了好一会,她别开眼:“没什么,就是在府里待得闷了,出去走走,顺便买两盒胭脂……倒是兄长,怎么会在此?”
沈聿抬了抬手,语气愈发淡:“闲来无事,出来走走,顺便,把药给你。”
沈忆垂眸,看着他递出的小瓷瓶。
她慢吞吞伸手去拿,指尖很有分寸地捏在离他手指半寸的位置,微一用力,却没能抽出来。
她抬眸看过去。
男人垂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温和了:“胭脂好看么?可有中意的?”
沈忆猛然僵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在问她胭脂怎样,还是——
最终,她转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道:“……一般。”
“以后——”沈聿顿了顿,沈忆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只听男人轻飘飘地道:“每月的这一日,来找我取药。”说完,他松了手。
沈忆镇定地接过来,握住瓷瓶的一瞬间,她怔了下。
沈聿嘱咐道:“早些歇息。”
他转过身,远去的背影很快与暗沉的长夜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沈忆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接过来时,瓷质的瓶身已是从里到外的温热,所以她这位养兄……是特意在此等了她很久?
阿宋迈进门时,正瞧见沈忆拨开瓷瓶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颗圆滚滚的褐红色药丸。
少女懒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指间的药丸,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下一瞬,阿宋便看到她家姑娘将药丸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直接扔进了嘴里。
直看的她目瞪口呆。
姑娘之前不是还让她验一验有没有毒么?
而且姑娘最怕苦,每次吃药时都要磨蹭很久,怎的这次……?
沈忆细细咀嚼着,仿佛不是在吃药,而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与她闻到的一样,是清甜的味道,一点儿也不苦。
遥遥想起年少之时,整日里不是烦恼繁重的课业,便是发愁长日无聊没有玩伴,常常脾气上来了,端上来的药稍微苦一点她都不肯喝。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阿淮。
少年身姿如竹,眉目温润,会给她讲史册中鲜为人知的趣事,会身手敏捷地带她偷溜出去逛灯会,会在她病中变出牛乳糖,哄着她喝掉清苦的药汤。
那是她漫长时日里,极短暂却又深刻的快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年的少年,早已不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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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睡起来,沈忆照惯例召见几个管事婆子和管家,在廊下听他们逐一汇报府中事务。
自从开始打理中馈,她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而一般这种时候,秦氏是不会露面的。
今日也是如此。
等掌管厨房的张妈妈回完话,沈忆摇着团扇说:“去喊秦氏过来。”
一时间,里里外外俱是一怔,所有人都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负责传话的小丫鬟一缩脖子,立刻匆匆出去了。
沈忆派人来喊,秦氏当然不能不去,只是临走前,她悄声嘱咐了秦若柳几句。
一刻钟后,秦氏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廊下,颇有几分凛然无惧的气势:“不知大姑娘喊老奴来,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