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神色一时皆变得极其难看。
孔雀楼走水,秦峰青的罪证已全然被毁,只怕从别处也再难有所进展。而最可怕的是,秦峰青,竟有如此壮士断腕的魄力。
有这样一个狡诈奸猾之人作为对手,他们未来的路只会更加漫长艰难。
过了好一会,季祐风道:“无妨,连卿,此事非你之过,你我皆未想到,那何玉良与秦峰青是一丘之貉,竟为他销毁罪证拖延时间。”
他站起身:“我们另做打算罢。孤明日便上奏,有枕月作证孔雀楼剥削女子,牟取暴利,再加上孔雀楼今日忽然走水之事遍布疑点,直接请求父皇提审秦峰青。”
沈聿却道:“若真要如此,只怕枕月一人的证词并不足以服众,届时,瑾王定然会死咬这一点不放,甚至趁机攻讦。”
“孤知道。”季祐风叹道,“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三百位女子白白搭上性命,更不能眼看着瑾王和秦峰青仗着此处天高皇帝远便为非作歹,这已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沈聿不由沉默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季祐风说的是对的。
“未必。”
一道轻而坚定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忆望着西边的天空。她本还纳闷怎么今日的天看起来要亮一些,原来是有人焚楼起火,妄图以一己之力,颠阴倒阳,逆转昼夜。
这种人,她会让他明白——
这场试图颠倒黑白的泼天大火,最终只会烧到他头上。
纵火之人,亦终自焚而亡。
她静静收回视线,言简意赅道:“那日我混进秦峰青招待京城贵客的房间,发现京城来的那人正是吏部尚书,赵梁。闲谈中赵梁同他说,还有一件事远比孔雀楼重要,让他务必瞒得严严实实,绝不能叫我们发现,只是赵梁和秦峰青都非常谨慎,丝毫没有提及这件事具体是什么。”
“我们若能查出来,扳倒秦峰青,甚至瑾王,都不是没有可能。眼下的难题便是,秦峰青究竟还在帝巳城隐瞒了什么秘密?”
沈聿和季祐风皆心中一动。
沈忆转向枕月:“你可曾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
枕月蹙起眉,细细回忆起来:“比孔雀楼更重要的事……”
想了半响,她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说真的,他们这种人的心眼堪比马蜂窝,即便是在孔雀楼这种地方,也不会说什么正经事,就算是说,也会极其隐晦,我根本听不懂的。”
沈忆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
毫无线索去找,与大海捞针又有何异?说不定等他们找到,瑾王已经在京城成了太子。
不行,需得想个法子才是。
然而这时,枕月突然开口。
“如果真说起来,我记得我刚成为花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有一个胖胖的男人,似乎是叫什么安的,有一天来找秦峰青。”
“他奇怪得很,坐下来也不喝酒也不狎妓,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感觉他非常生气,应该是想和秦峰青吵一架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生生忍住了。”
沈忆眉心一跳。
陆少安!
她追问道:“他都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枕月差点被她这两道炯炯目光吓到,忙道:“你别急,我想想。”
“我记得那什么安好像说……你即便要给什么王卖命,也无需将他们的命都搭上,今日是五百,明日就是五千,如不改法子,会死越来越多的人,迟早事情会败露。”
“然后秦峰青说,这地方在山中,隐蔽得很,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况且,死的又不是你女儿,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个人就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让秦峰青好自为之,但秦峰青却说——”
“你以为你比我强到哪里去?即便来日事情败露,这些人最恨的只会是你,而不是我秦峰青。”
“……没了。”
沈忆的神色一路沉了下去。
难道在梁女案之前,还曾有过一桩死了五百人却始终不见天日的大案?
难道,果真如秦峰青所言,此事关窍,就藏在深山之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忆眯起眼睛,脸色如寒冰滴水。
“有办法了。”
第028章 坦诚
待商定计划后, 从沈忆的屋子出来,天已擦黑。
季祐风回头望了一眼,窗格透出暖黄色的光晕, 上面有一团小小的人影, 两只手捧着碗, 慢慢地喝着什么。
他出来时,她身边丫鬟正端了碗浓黑的药送进去,从旁经过时, 药味飘来一瞬,当真是苦极。
季祐风想了想,对身边服侍的下人道:“去城中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些点心, 要甜的, 给沈姑娘送过来。”
下人得了吩咐, 匆忙而去,紧赶慢赶,赶在糕点铺子关门前买了回来, 送到了沈忆面前。
屋内, 沈忆看着面前桌子上这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四层八宝缠枝食盒,许久,忽然拧起眉。
她唤来阿宋:“上次在福来客栈,那颗牛乳糖是哪来的?”
阿宋面露迷茫,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姑娘是说去请悬壶道人给翊王看病的那天?”阿宋道,“是我去煎药时碰到了沈大公子,他给的。”
沈忆的手指忽的颤了下,心跳不知不觉漏了一拍。
胡思乱想一阵, 她掀被下床:“我出去一趟。”
外面罩着一件踏雪寻梅大氅,带上兜帽, 手里揣着手炉,沈忆没多久就走到了沈聿书房前。
一路风风火火地过来,临到门前,沈忆却忽然停下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