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一边由丫鬟侍奉着穿早朝的公服,一边听下属禀报皇后那传来的消息。
听着听着,男人的神色难看起来。
那梁颂当真有些厉害手段,竟真说服了秦峰青,让其反咬一口供出他来,叫皇帝知道了他在帝巳城私造军火器械。
瑾王如坠冰窖,心都凉透了。
可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犯下这样有谋逆嫌疑的大罪,若是叫群臣知道,只怕不死也要流放为庶人,当太子更是想都别想了,而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压下此事,保全了他。
活了二十五年,瑾王头一次觉得,自己在皇帝心里比那个病病歪歪的翊王分量重。
这个太子,他当定了!
朝服穿好了,男人抖抖大袖,背起手,脸上积聚了一整晚的阴霾一扫而空,步履生风地走出了寝殿。
刚出殿门,忽见一小太监匆匆而来。
小太监屁滚尿流地过来,跪在他脚边欲哭无泪:“殿、殿下!宫里来旨意了!”
瑾王不耐烦道:“少废话!说!”
小太监结结巴巴:“皇上、皇上派人封了咱们府,说要将您禁足一月,今儿早朝也不必去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若蚊蝇。
瑾王神色倏然一变,提起一脚踹进小太监心窝,狰狞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被这一脚踹得直接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这时王府太监总管黄毅匆匆赶来,神色凝重:“殿下可知,陛下不仅禁了您的足,还将那沈聿越级提拔到了正四品神策营护军中尉。陛下一向厌恶沈家,此举定然是为了抬举翊王啊!”
瑾王慢慢抬起眼。
这眼眸漆黑阴沉,直看得黄毅心头一惊。
“去问。”他说。
“去问问皇后,难道这就是她说的——皇帝仍想让本王当太子?”
男人声音和缓,却透着叫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冷意,黄毅打了个颤,应了声是,忙不迭地地退下了。
消息很快从宫里传了回来。
黄毅垂着头跪在书案前几步的位置。
“回殿下的话,皇后娘娘说昨儿陛下走前确实是这么说的,之后陛下便去了听雪轩的温婕妤那,之后的事,皇后娘娘就不知道了。”
“皇后娘娘还说,陛下近来很是宠爱温婕妤,看重她甚至超过她这个皇后,若是温婕妤说了些什么让皇帝改了主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刚说完,瑾王抬手将玉核桃狠狠砸了出去。
黄毅眼看着那碧绿的核桃在离自己膝盖几寸的位置炸得粉碎,瞳孔骤缩,立刻深深俯下了身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男人森然带笑的声音自他前方传来:“秦峰青,梁颂,温雪霏,好!好!”
“秦峰青既敢叛了本王,就别怪本王手下无情!传令下去,秦峰青阖家上下,老幼妇孺,一个不留!”
黄毅冷汗浸衣,小心接话道:“可那梁颂和温雪霏,一个天子近臣,一个天子宠妃……只怕是不好对付。”
“不急,”瑾王冷笑,“越是这样,孤越要给他们找个有趣的死法,这样才有意思,你说呢?”
却说另一厢,沈聿被提拔为护军中尉后,当天便向皇帝上书,自请去了西南的魏楚边境。
楚国位于大魏西南方,国力强盛,一向是魏国的心腹大患。六年前大魏吞并梁国,疆域扩充了将近一倍,才勉强比楚国大了一些。这几年大魏休养生息,日益兴盛,才逐渐有了与楚国一较高下的兵力。
楚国皇帝天天看着魏国这块肥肉在眼皮子底下晃荡,自是心痒难耐,时不时就要在边境骚扰一下子。只是这种以试探对方实力为目的的仗,一般不会持续多久,十来天就结束了。
可这次却不同。
一月前,楚国发动牧河之战,往边境新调去十万新兵,整整三十万楚军列队牧河之畔,朝大魏发起了一场准备充足的战役,攻势之猛,大有要突破大魏边防的趋势。
这仗打了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结束,大魏守军疲于应对楚军难以预料的攻城计划,已渐渐落了下风。
如今的西南边境,已然是一块烫手山芋。谁也不知道沈聿为什么放着神策营的清闲差事不干,非要跑到边境喝风吃土挨刀砍。
去西南的调令下来时已是傍晚,暮色冥冥,晚风还带着初春时节的冷意,南城门已几乎没什么人影,只有嫩黄的柳芽在树梢上轻晃。
却在这时,两个男人骑马自远处飞驰而来,竟是要趁着夜色出门。
待守卫士兵验过调令,沈聿便翻身上马,准备出城了。他赶时间。
正欲催马前行时,不知怎的,他忽然侧眸往那柳树下看了一眼。
那处摆了一个供路人歇脚解渴的茶摊,由于这个点行人少,所以那桌子边上只坐了一位客人。
是一个青衣女客,衣饰简洁中透出精致,满头青丝松松绾了一个妇人发髻,无端有一种清冷而妩媚的气质。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转过头看向他,片刻,对他浅浅一笑。
第048章 隔阂
沈聿催着马慢慢过去。
沈非朝茶棚张望了一眼, 停在城门前没跟上去。
到茶棚前,沈聿下了马,手里仍握着缰绳, 并不打算坐下。他低头看着青衣女子:“等多久了?”
女客正是沈忆。
沈忆抬起眸子, 男人背光站在斜阳里, 身后是摇曳的细柳枝,声音像一淙平缓的河水,平静缓慢地流向她。沈忆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但想来,定然是无半分送别的伤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