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看清了我是谁,”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字斩断他的念想,也斩断自己的,“我大魏二十七年入宫,是皇帝的婕妤,温婕妤。”
梁颂攥住她的手腕,同样一字一字问她:“那你可知,我是谁?”
温雪霏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冷漠地道:“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梁颂梁大人。”
手腕上骤然传来一股剧痛,温雪霏垂下眼,看到男人攥着她的那只手已经凸起青筋。
“放手。”
很轻的两个字,梁颂却听话地松开了手。
他忘了,那个他在六年前就已经死去,现在的他容貌大改,她认不出是应该的。
她说的对,如今他和她,一个是后宫的嫔妃,一个是在朝的臣子,仅此而已。
梁颂站起来,不知为何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仰了仰脸,嗓音低哑:“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温雪霏看着他瘦长的背影,嘴唇颤抖几下,猛然转开脸去,稳住颤抖的声线,低低道:“这药比我想象中厉害,我现在没力气了,待会瑾王过来,劳烦大人将他打晕,剩下的交给我。你走的时候不要从正门走,正门有皇后的人看着,后面有个很高的窗子,那里没人,你从那里跳出去,小心……别被人看到了。”
其实她想说,那窗子又小又高,小心,别摔着了。
可男人转过身来,她看到他绝望的眼睛和水洇的眼尾,终是没说出口。
因为这样的话,如今她说不得。
他亦听不得。
一刻钟后。
皇帝听了温雪霏声泪俱下的陈词,缓缓重复了一遍:“你说,瑾王设计于你,欲行不轨之事,你为自保,不得已将他打晕。”
温雪霏怯怯点头。
皇后惨白着脸,强笑着道:“瑾王与妹妹素无交情,怎会无缘无故的设计妹妹呢?会不会是……误会了。”
皇帝坐下来,瞥了温雪霏一眼。
温雪霏嗫嚅道:“回皇上,其实臣妾也不明白瑾王殿下为何如此,臣妾只是觉得身子不适,还不知道怎么了就见瑾王进来……”
说完,她含娇带怯地看了眼皇帝。
她知道,皇帝最吃这一套。
果然,男人声音都变柔了,温声问她:“身子怎么不适了?”
皇后最看不得这些,当即转开脸。
她是名门闺秀,她是一国之母。她再喜欢一个男人,也绝不会这般媚笑着讨好。
温雪霏咬咬唇,有些难以启齿:“感觉热得很。”
其实不用她说,已经写在身上了。
她脸色红得不正常,声音娇媚,几乎酥了人半边身子。
皇帝撩起眼皮看向秦德安,秦德安会意:“奴才即刻就去请太医。”
听见“太医”,皇后神色紧张一瞬,右手紧紧攥住左手,逼着自己镇定。
没事的,绝不会有事。瑾王说了,这是他从某处秘密寻来的秘药,药性强烈,但再好的大夫来了,也只能诊断出是得了风寒在发热。
太医很快来了。
秦德安还让人将温雪霏在席间用过的吃食酒饮都一起送了过来。
太医给温雪霏把脉,逐一验过这些吃食,最后跪在皇帝脚边,眉毛皱成一团,摇着头叹气:“皇上恕罪,婕妤、婕妤她的确是中了媚药啊!这饭菜倒无任何不妥,只是这酒,里面加了大量□□,药力之强,绝非女子体质能承受。”
皇后如遭雷劈,两腿直发抖,脱力般软软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原本说的好好的绝对不会被人察觉的药会如此轻易地被辨认出来?
皇后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一丝仅有的求生的本能喃喃道:“皇上……皇上你听臣妾解释,臣妾——”
她猛然噤声。
皇后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冰冷厌恶的眼神。
皇帝一直不喜欢她,她知道的,可哪怕她曾说错话,曾不小心搞砸了重要的宫宴,他也不曾这样看过她。
在这一刻,皇后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温雪霏。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褪了色的花瓣,恍惚失神地看着这个女人,辩解的话梗在喉中,喉咙干涩得发痛,终是再也说不出口。
皇帝看皇后一眼,转开视线看着瑾王:“把他弄醒。”
皇帝发话,秦德安立刻着手下小太监去备了些凉水。小太监对瑾王道一声“奴才得罪”,手起瓢落,一大瓢凉水劈面浇到了瑾王脸上。
瑾王一个激灵,立刻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便见皇帝盯着他,淡淡问道:“瑾王,温婕妤说你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可是真的?”
瑾王头痛欲裂,一时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偶然间瞥到皇后惨白的脸色,他猛然想起方才的计划。
难道事情败露,皇后已经全都招了?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瑾王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父皇、父皇——”
皇帝看他这幅心虚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遽然起身,一脚踹向瑾王。
只这一下,瑾王面色痛苦,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
满堂皆惊。
皇帝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如今却一脚将瑾王踹成这样,必是怒到了极点。
瑾王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盛怒的模样,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大麻烦,连连哀求道:“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对温婕妤绝无半分不轨之心啊父皇!”
皇帝一撩龙袍坐下:“好啊,朕倒要听听,你如何解释。”
瑾王一点点爬到皇帝脚下,连连磕头道:“父皇,儿臣怎敢对婕妤有不轨之心,儿臣不知道婕妤说了什么,但儿臣……儿臣是因为撞破了婕妤和梁颂的私情才被人打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