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覆在她手上,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季祐风握住她的手:“阿忆看什么呢,这样入神?”
自从那日季祐风留宿风荷院,沈忆就再没在寝殿见到过他,这些日子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捕风捉影,说两人感情不和。沈忆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她微笑着回握季祐风,柔声道:“没什么。”
季祐风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朝前面扫了一眼,沈聿正看着这个方向。
男人视线向下,季祐风顺着看过来,发现视线尽头,是他和沈忆交握的手。
沈聿似是察觉到什么,抬起眼看过来。
两厢对视,季祐风微微勾出一个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皇帝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漫不经心地道:“算起来,翊王和翊王妃也已成婚四月有余了,朕怎么还没听到皇孙的信儿?”
季祐风起身,笑着回话:“父皇急什么,父皇福寿齐天,还担心等不来皇孙的那天?”
皇帝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温和:“朕不是着急,只不过你早日生下皇孙,朕才能更放心。”
众大臣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更放心?放心什么?
宫宴的位置向来大有讲究,这次皇帝的左手边是沈聿,右手边正是季祐风和沈忆。谁都知道,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就是翊王和沈家。
自端午过后,皇帝单独召见瑾王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又开始重视翊王妃背后的沈家,还催着翊王尽快诞育后嗣,再联想到翊王体弱短寿……众人的脸色不禁都微微一变。
这京城,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季祐风半点神色都没露出来,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头,半是调侃地道:“父皇都这么说了,可见是最近不忙,父皇要是想找些新鲜事做,眼下不就杵着一个么。”
皇帝眉梢一动,侧首看了看沈聿,面上浮起笑意:“沈聿确实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如今又正是立了大功,不如朕凑个双喜临门,今儿就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他似是随口一提:“朕的云华公主,年龄正合适,身份才貌都与你十分般配,沈卿意下如何?”
沈忆扯了下唇角。
她还道是皇帝转性了,原来这道鸿门宴的关窍在这。云华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若沈聿真娶了云华,即便他如今官职再高,权利再大,日后皇帝只需要轻飘飘一句驸马不得干政,沈聿就只能变成一个只能吃干饭的闲人。
沈聿站起身,刚要回绝,皇帝噙着笑,道:“可别说你还在孝期,无效有三,无后为大,你爹在九泉之下,会理解你的。”
这是要逼着沈聿点头的意思了。
不知不觉间,众人都闭紧了嘴,殿中一片压抑的沉默。
沈聿沉默片刻,道:“回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皇帝放下酒杯,挑眉:“哦?”
沈聿道:“臣年少之时曾遇一心爱女子,后来她偶遇不测身死,臣已在她墓前起誓,终生不娶。”
皇帝抬起眼,语气玩味:“终生不娶?”
“终生不娶。”
殿中终是忍不住骚动起来,震惊中夹杂着同情的目光纷纷投向沈聿。
能猜到沈聿不愿做驸马,可怎么也猜不到,沈聿为了回绝这门亲事,居然把自己的后路断了个一干二净!这话一说出来,最起码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沈聿是别想议亲娶妻了。
皇帝眼中遮掩不住的兴味盎然,他含笑道:“既然这样,朕就不难为沈卿了,无妨,坐回去吧。”
季祐风面无表情地从沈聿身上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握紧沈忆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笑:“阿忆,手怎的忽然这样凉?”
男人的眼睛似乎变成了深重的墨色,沈忆仿佛感到有一股寒气窜进脊髓,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许是被夜风吹得了,没事,殿下,我去换件厚些衣裳。”
沈忆起身走了。
男人维持着侧身坐的姿势,缓慢地摩挲着苍白的指尖,平静地看着她离开。
换衣裳只是个借口,沈忆站在侧殿偏僻的门口吹了会风。
过了一会,一阵沉静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沈忆望着天边,没回头,轻声问:“听说西南终年不见日,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看见月亮?”
男人低沉的声音被夜风吹过来:“能看见,但时候不多,也不如京城的亮。”
沈忆回眸,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京城没什么值得沈大将军眷恋的了,宁愿打赌死在那破地方也不愿回来。”
“……”沈聿揉揉眉心,“你和季祐风怎么样了?”
沈忆歪歪头:“兄长是问什么怎么样了?如果是帮他当太子的事,那应该快了,只差最后一步。”
沈聿对这个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道:“差什么。”
沈忆双手背后,抬脚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方才陛下说了啊,兄长没听到吗?陛下说他同意季祐风做太子,只需要……”
月色铺满她的整个裙摆,她踩着轻快又悠闲的步子,仿佛从大雾弥漫的森林中走出的一只妖精。
她来到他面前,踮着脚仰起脸,月光照亮她清澈又漆黑的瞳孔,沈聿听见她认真到令人讨厌的声音,温柔恶劣至极。
“只需要,我跟他生个孩子。”
第056章 矫饰
“生了, 生了生了!”
雷声隐动,大雨瓢泼,窗纸上人影错乱, 来回奔走相告。
由云锦织就的襁褓, 被人高举着献宝一般送到男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