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早朝回来,得好好同她道个歉。
季祐风为她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女人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他起身离开。
正在转身之时,身后传来女子含糊不清的呓语。
“阿淮……”
季祐风脚步微顿。
一个陌生的名字。
总归不是喊他。
男人自嘲笑笑,继续朝殿门走去。
只是走到殿门口时,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冬日明媚阳光挥洒在他身上,屋檐下,透明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水,远处殿顶上的薄雪已然消融得差不多,大片的琉璃瓦反射出灿烂的光芒。
季祐风站在阳光里,如坠冰窖。
只因他忽然想起,名字中带淮字的人——他其实并不陌生。
第074章 疑心
这日早朝, 皇帝一改往日的避而不谈,主动提出让皇后主导选拔女子为官。
这便是默许皇后参政的意思了。
虽然还不是辅政,可这对于皇帝来说, 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几位老臣惊掉了下巴, 当即出列跪求皇帝三思。
皇帝只摆摆手, 道:“朕意已决。”
下了早朝,历经两朝的老臣连连摇头扼腕,仰天长叹罢, 拂袖而去,显然是不满到了极点。
沈聿下朝后正准备出宫,谁知御书房来了人, 道皇帝请他过去一趟。
可他并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季祐风亲自过问。
沈聿脚步顿了片刻, 看了眼来传话的太监, 没说什么,脚下转了个方向,朝御书房去了。
小太监跟在后面, 没来由地被男人这一眼瞧得心惊胆战, 心道这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气势冷得真吓人。
到了御书房,李交泰笑着迎上来:“沈大人稍等片刻,皇上还在议事。”
沈聿只道无妨。
李交泰却没走开, 压低声音道:“大人可否移步,奴才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两人平日负责的事务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李交泰能有什么是需要向他请教的?沈聿有些诧异,但还是随他走开几步:“公公想问什么?”
李交泰低声道:“是这样, 皇上一早吩咐奴才,去朝阳宫传旨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 还让奴才挑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一并送去,说是要给皇后赔罪。”
年纪轻轻刚上任的大内总管犯了愁:“奴才想着,既是皇上要赔罪,那这礼必得要送到娘娘心坎儿上,大人您说是不是?可奴才愚笨,实在不知道娘娘素日都喜欢什么,想着大人身为娘娘兄长,必然知道得比奴才多,这才冒昧请教大人。”
一通话说完,沈聿抬起眼,竟是完全不按他的问题答话,反是问了句:“皇帝把皇后怎么了?为何要赔罪?”
这是帝后私事,李交泰犯了难,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低声道:“大人既是娘娘兄长,奴才同您说说也无妨。昨儿陛下吃醉了酒,非要去皇后娘娘那,至于发生了什么……”他隐晦地顿了顿,“奴才也不知道,总归皇上今日一早起来就说要解了娘娘禁足……”
微风拂过,廊下一时悄寂无声。
深夜,醉酒,男人和女人独处,还能发生什么。
李交泰看向沈聿,清晨的光线透过浓翠的松针斜射入廊下,男人脸部的线条在蒙蒙晨光里愈发清晰锋利,如刀削斧凿,每一笔都凌厉冷峻,挺直的鼻梁在眼窝处投下暗影,男人一双漆黑眸子幽沉莫测。
李交泰小心提醒了一句:“大人?”
沈聿淡而凉的眸光落在他面上,瞧不出一丝情绪,片刻,他淡淡道:“皇后爱吃拨霞供,好尺八,你让御膳房备下拨霞供,再挑一管尺八,并上别的小玩意儿送去即可。”
李交泰如遇救星,大喜道:“奴才这就去准备,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沈聿点点头:“去吧。”
李交泰甩着拂尘领着人大步走远了。
不久,御书房开了门,上一位官员议事结束出来了,侍立在门前的小太监抬头看了眼沈聿,却发现对方正背对着殿门望向前方,纹丝不动。
小太监走过去:“沈大人,您可以进去了。”
沈聿仍然没动,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前方。
小太监看过去,却发现沈聿看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槐树枝头上蹦蹦跳跳的一对儿麻雀。
树条又空又枯,麻雀也是灰扑扑的土麻雀,那两个小小的脑袋依偎在一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不过寻常之景。
小太监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提气又唤了几声:“大人,您该进去了,陛下等着呢。”
沈聿回过神,终于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御书房。
季祐风果然在等他。
两人商议一番政事,季祐风道:“连卿,朕如今有个考虑,你如今身为皇后的兄长,朕的国舅,还是要有爵位在身才合身份,朕为你择了几个封号,你来选选。”
说着,他递过去一页纸。
沈聿谢了恩,将纸接过来,只见上面分别写着:汉阳王、淮阴王、延平王。
沈聿随意扫了一眼,将纸递回去,道:“那便淮阴王吧。”
季祐风看他一眼,接过纸,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中间的淮字,笑道:“朕记得,连卿少年时候的表字并不是连卿,而是淮卿?”
沈聿抬起头。
季祐风道:“淮卿这个表字也不错,当年为何要改?”
沈聿看过去,穿着龙袍的年轻天子含笑看着他,仿佛只是偶然兴起时的随口一问。
他垂下眼,不动声色道:“家父那年去护国寺求了一签,大师解签道臣与水犯冲,表字中最好不要带水,故而改字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