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
距守山人选拔仅剩两天。 李砚知在清晨时分,督促九个孩子在学舍和山神庙之间小跑晨练,自己也顺道去了一趟山神庙,将二十盏香火收走。 孟武则背着一块石头,在前面当起了排头兵。 一行人热火朝天的晨练,看起来声势十足。 村里人看在眼里。 虽然不知道这样锻炼是不是有用,但看起来就觉得村子里似乎多了些活力。 而这样的勃勃生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孟家村了。 只有孟武那一辈小时候,村里才会像现在这样热闹。 村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李砚知孟武领着孩子们跑步,眼神里漾起了回忆的波澜。 “快看,这几个娃娃前段时间还在咳血,现在都能小跑了。” “好像也就十天左右吧?最早的小山小川两个娃娃,也还没超过一个月。” “看来这位新来的李教谕,的确有几分本事……要不咱也把孩子送过去?” “家里可没多少余粮了,还要熬过冬天呢,没有束脩怎么把孩子送过去?” 村民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往田里走去,边走边闲聊。 …… 回到学舍。 李砚知将九个娃娃分成三個学习小组,一个演练,另外两个找问题,循环往复,今天放学之前,进行一次课堂评比。 如今孩子们已经逐渐走上正轨,他也要开始把学堂的规矩慢慢确定下来,为以后的教谕方士考核做准备。 这是事关未来的正道! 彭县灰衣方士给他画的大饼,他表面上吃下去了,但实际上只是各取所需。 灰衣方士需要有人帮他接手蒙乡学堂这个烂摊子。 而他,也需要借助这个机会,进入方士的教谕体系,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天书玉箓的作用。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一步一个脚印,走煌煌正道,北进奉阳。 毕竟不是所有方士,都有资格进入教谕体系。 更多的,都是像孟武这样,在一开始就被纳入战功体系。 卷宗里, 教谕方士的春秋大考共有四项。 包括教谕基础考核,教谕现场授课,考官问答,以及月评分。 其中月评分就是主要考察学生的基本情况,每月一次,计入最终大考评分。 大考之后的综合评等,纳入该方士的历史成绩。 教谕体系的升爵,这些大考评等就是重中之重,再配合一定的战功,即可完成升爵。 比如,一阶“有方爵”想要晋升为二阶“正方爵”,就需要一次县考达到乙等,再加上一件小功,即可完成升爵。 如果是像孟武这样的战方,便需要更倾向于战功。 帝国关于方士的晋升体系,都有严格规定。 哪怕是当朝左丞相的儿子,也不允许有任何徇私舞弊。 一经发现直接会被判为邪方,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流放八千里,甚至人头落地。 而牵连到的其他方士,包括主考官在内,都会全部削为庶民,罪行严重最高可夷三族。 始皇帝为了维护方士体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酷铁血。 看过卷宗之后,李砚知很清楚,这条路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只能一步一步往上走。 只有等到他的实力,彻底凌驾于帝国之上,他才有资格超脱在规则之外。 …… 李砚知嘱咐孩子们分组学习后,便坐到一旁,开始炼化方才收割的香火愿力,并继续研究方术《炼灵》。 晋升二转之后,《炼灵》的方术秘纹扩大了近一倍,困难程度更是飙升。 哪怕他废寝忘食参悟,也才研究了八成,今天应该就能完成推演,尝试第一次二轮淬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九名孩子一整天,又给李砚知提供了33点神性。 傍晚放学,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别。 因为村里要为比武做准备,所以明天学堂会放一天假,留孩子们在家帮忙。 再想上课,只能等到大后天了。 李砚知笑着摇摇头,这帮傻小子。 等以后你们开始读书识字,每节课都来一次小测验的时候,如果还能保持这份热情,老师就服你们。 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课堂的险恶。 …… 九个娃娃离开学舍,还没走进村子,就被孟高还有其他十几个娃娃拦在了林子里。 孟山往前走了一步,“孟高,你又想干什么?” 孟高示意小伙伴们安静,他双手抱胸,“今天我不找你们麻烦。” “后天就是村里挑选守山人的日子,十月比武也注定没我们什么事,与其那天无人问津,还不如今天就先把这场架打了。” 孟山拦住冲动的孟兆,“怎么?你害怕了?” “我害怕?”孟高当即扯起了嗓子,不屑说道,“你们有什么让我害怕的?” “就凭你们这些病秧子?还是靠那外人交给你们的功法?” 孟川也走上前一步,“那是我们的李先生,不是外人!” “你就是怕我们进步太快超过你,所以才想提前动手。” 孟高被这一激,怒气瞬间上涌,“超过我?就凭你们还想超过我!?” “那外人的确有几分本事,治好了你们的咳血症,但不代表他就能把伱们几个废物教成天才!” 他大步上前,幼小的身体却散发着难以言明的狂野之气,好似一头幼虎行走在山林。 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他是孟家村孩子里的第一天才,未来注定要和孟武一样,成为一代人中的第一。 不,他还要超过孟武! 有了孟高冲在前面,其他小孩也都摩拳擦掌跟了上来。 孟川急忙道,“要不我们去找先生。” “小孩子打架找大人干什么?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孟山眼中战意好似熊熊烈火在燃烧, “既然他们打上来了,那我们就打回去!” 上次被孟高轻松击败,孟山一直憋着气,现在好了,终于给他打回去的机会了。 “小川,跟我上!拦住孟高!” “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们了。”孟山朝身后喊了一声,“孟兆你负责支援。” 小小年纪,却非常聪明。 俨然有了学堂首席的模样。 两群娃娃迅速靠近,直接冲撞到了一起。 小孩子打架哪有什么兵法可言? 上去就是莽! 打起架来,也更多靠自己那一把子力气。 除了山川两兄弟,还有悟性最高的孟河,其他六个学堂学生,早就把招式忘在脑后。 拳头怎么用力怎么揍。 他们这一架,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先生。 是先生为他们治病,教他们修炼,还喂他们吃珍贵的药膏。 他们身为先生的学生,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先生。 “嘭。” “嘭。” …… 双方混战在一起,小拳头往对方脸上肚子上猛揍,孟河飞起一脚,踹开了压在孟兆身上孟河伙。 一群还未满十五岁的小娃娃,愣是打出了街头混混打群架的感觉。 而另一边,孟高和山川两兄弟的打架更有声势。 孟高肉身天赋,在同辈里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不过十岁,就有了三百几十斤的力气。 他每一拳每一脚都有堪比普通成年男子的力量。 所以在一开始就占据了绝对上风。 孟山被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虽然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刻苦修炼,还服用李先生给的药膏, 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孟高这个层次。 “给我趴下!”孟高龙行虎步,一巴掌朝孟山身上拍下。 孟山赶忙后退,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步,哪怕及时借力倒地,也还是感觉左肩疼痛难忍。 但于此同时,孟川却抓住了机会,一脚戳向了孟高膝盖后面的腘窝。 孟高一个踉跄,又被孟川一把抱住,两个人直接滚在地上。 强忍着疼痛的孟山也怒喊着扑了上来,冲着孟高后背就是一脚。 孟高怒不可遏,他高高在上惯了,又怎么可能允许被自己瞧不上的两个小弟殴打? 孟川被他一脚踹的腾空,孟高怒发冲冠,对着孟山就是一拳。 孟山灵光乍现,竟是直接迎上一步,左臂隔开孟高的拳头,右臂弯曲,一肘顶在了孟高身上。 这一招,是他从李先生那儿学来的。 “嘭。” 孟山虽然还是被孟高强大的冲撞力撞倒,但孟高也不好受,一口气没顺上来,小脸直接憋红了。 他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像狼崽子一样凶狠看着他的孟川,又看了眼另一处的混战。 脸色变得青一阵红一阵,最后高声喊道,“都停手,别打了!” 两方人马各自散开,每个人脸上都是鼻青脸肿的,竟然打成了平手。 学堂这边本来处于人数劣势,但有孟河支援偷袭,竟然把这场混战生生拖成了势均力敌。 而混战中的双方,怎么也没想到,孟山和孟川兄弟俩,竟然联手和孟高打的有来有回。 虽然他们也相信,只要再继续打下去,孟高终究还是会获得胜利。 但孟高却没脸做这种事。 按照他的预想,本来是可以轻松碾压获胜。 而今却接连遭到反击,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这两兄弟,到底在学堂那边练了什么!? 怎么会在短短时间里,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孟高沉着脸,朝其他人喝了一声,“走!” 然后率先离开了树林。 …… 晚霞在天空中铺散开来,瑰丽如画。 村里的孩子们分成了两拨。 一拨兴高采烈蹦蹦跳跳,虽然脸上都是鼻青脸肿的,但丝毫没有减少他们的喜悦。 身上的伤,更是变成了他们吹嘘的资本,成了男人最体面的功勋章。 “小兆打的不错,就是力气小了点,等以后力气再大些,肯定还会更强。” “要我说,还是小山和小川两个最凶,竟然能跟孟高打成平手。” “你也不错,就是跟着先生学的时间短,连招儿都忘了,以后一定要再认真一些……” 而另一拨,却垂头丧气,像极了霜打的茄子。 孟高回到家,一脸不痛快,看到孟烈后,只是咕哝着喊了声,“爹。” 孟烈看到孟高灰头土脸的样子,“今天又打架了?” “嗯,输了。”孟高一屁股做到木凳子上,低着头。 “赢了也不能骄傲……嗯?输了!?”孟烈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孟高,“村子里还有哪个娃娃能跟你比?” “孟山和孟川。”孟高闷闷不乐。 孟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孟横家那两个娃娃,之前不还被你打的摸不着北吗?” “我也不知道。”孟高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他看向孟烈, “爹,小山和小川为什么进步这么快?你说是不是那李教谕给他们教了很厉害的东西?” “我天赋比他们高,要是也能进学堂,肯定会比现在更强!” 孟烈沉默不语,最后开口说道,“等选好守山人后,我去问问……也不知道学堂还收不收人……” …… 小山和小川回到家后,孟横一开始吓了一跳,但后来听说他们和孟高打了一架后,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好,没有丢咱老孟家的脸!” “打不赢,也要打,要不然就只会被人一直欺负!” 小孩打架,大人不会插手,这是村里的规矩。 自己娃娃打输了,那是娃娃没本事,什么时候打回来,对方家长也不会过问。 只要不打残打死,随便娃娃们打。 谁不是在打打闹闹里长大的? 孟横狠狠夸了几句,“孩儿他娘,今天给娃娃们煮两个鸡蛋。” 说完后,孟横四下望了一圈,然后往鸡圈走去。 “孩儿他爹,家里有鸡蛋,不用去掏。”婆娘探出脑袋说道。 孟横笑道,“我不是掏鸡蛋,我是抓两只母鸡,去给李教谕送去。” “他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哪!” 不多时,孟横挑了两只能生蛋的母鸡,想了想又挑了两只小公鸡,欢天喜地往学堂走去。 路上很快就碰到了其他人。 “孟横,你这是干啥去?咋还拎这么些鸡?” “哈哈哈,我家娃娃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就是把孟高那小子狠狠教训一顿罢了。”孟横咧着嘴开怀笑道。 村民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都是李教谕教的好!”孟横说的话,还是驴头不对马嘴。 村民骂骂咧咧走了,今天不想再跟这傻子说话。 …… 孟河回到家,他娘看到他这副模样,吓得手里的水桶直接砸在地上,“娃,你这是咋了?” 孟河一只眼睛乌青,但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孩儿今天打了一架,感觉很好!” 他跑过去,拎起倒在地上的水桶,低着头重新打水。 良久,传来了他哽咽的声音,“娘……我终于,又能打架了……” 小河娘脸上半是担忧,半是喜悦,还带着一丝委屈,眼中噙着泪,颤抖着应了一声,“唉~” 她可怜的娃啊,终于又能跑能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