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般的琴音自亭中飘来,走近了便可瞧见正有一墨发披散,肩头搭一件大氅的青年盘膝而坐。
顾忘忧察觉有人靠近,抚琴的手一顿,不咸不淡抬眸,“拜帖都没有一张,不请自来,客人是否失礼了些?”
曲云织欠身一礼,“是我有失妥当,向顾峰主赔个不是。”
顾忘忧乍一听闻陌生女子声音,目光落在曲云织面容,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原来是曲夫人。”
“无妨。”他起身,抬袖一指身前的座位,“不知曲夫人来我这冷清的浮罗峰有何要事?”
曲云织落座,打量面前的浮罗峰主。
青年生了一副姣好容貌,面如冠玉,修眉俊目,宽袍大袖笼在身上,更显他落拓风逸的气质。
作为掌门闭关弟子,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风头无两,眼下却近乎于隐居不问世事。
“我听闻顾峰主与玄微关系很是要好。”曲云织说。
“不敢当。”顾忘忧笑了一声,“我当初在秘境历练,九死一生之际是玄微仙君出手救了我,关系要好称不上,欠他一份恩情倒是真的。”
说着他向玉京峰的方向略一拱手,叹道:“可惜没机会还了。”
曲云织眉眼氤氲忧色,“顾峰主实在客气了,玄微曾和我说过,他当时到底来得晚了些,虽救下顾峰主一命,却仍是让你损了根基,自此之后修行艰难。”
顾忘忧有些沉默,他取出一旁火炉上温着的酒壶,给自己斟满,朝对面递了递,“曲夫人要来上一杯吗?”
曲云织委婉拒绝。
顾忘忧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透明清澈的酒液顺着他脖颈一路滑入衣领。
放下酒杯,擦去水渍,他神色舒展,还算洒脱地说:“过去这么多年,修行上的事我也差不多放下了。”
曲云织赞了声,“峰主好心性。”
顾忘忧却一点没被她触动,“曲夫人莫非是专程来奚落我的?”
曲云织弯了弯唇角,“怎么会?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有一事想求助于顾峰主。”
顾忘忧挑眉,“玄微的恩情我偿还不了,自然要替他照拂遗孀,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曲夫人尽管说便是。”
曲云织径直望入顾忘忧一双醉意朦胧的眼。
“我想前往妖族。”
继人族太乙天书与魔族九幽水之后,收集妖族鸿蒙至宝。
顾忘忧正打算斟酒的手一顿,深深看了曲云织片刻,蓦地朗声大笑。
“妖族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笑够了,他说。
不等曲云织有所反应,顾忘忧伸手在空中一捞。
霎时间,这片天地隐隐波动起来,宛如被风吹皱的画卷,不如说浮罗峰上的寒江雪与湖上亭,本就是画中物的具象!
铺开的雪景重新聚拢成一副画轴,被顾忘忧捞到手里,随意扔在一旁。
青年着一袭宽松单薄的里衣,外罩金线云纹的大氅,懒懒横卧在一张美人榻上,脸上哪儿还有落魄天才的无奈与释然,分明笑眯眯的模样注视着曲云织。
他不装了。
曲云织背脊紧绷,极具收缩的瞳孔还残留一丝惊色。
她方才无知无觉踏入这青年画中天地,说不准就什么时候被他提笔抹去了性命!
“被吓到了?”顾忘忧支着下巴问她。
曲云织过了数息,像是被方才雪景冻住,拢了拢衣衫,迟缓地笑着说:“是啊。”
“枕边藏着一把刀,谁能不害怕呢?”
玄微果真和面前这人有交易,还是瞒了她许多年的一桩买卖。
“他可以的话,我不行吗?”曲云织向着顾忘忧毛遂自荐,她想知道这桩交易的内容,玄微究竟瞒了她什么。
“我与玄微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于他束手无策的魔尊被我斩于剑下。”
“这足以证明,我比他有用得多。”
顾忘忧没想到她能如此直白,蹙眉略苦恼,“曲夫人,谈判也不是这么谈的,谁一上来就急着出示底牌?”
曲云织偏了偏头,眼波颤动欲碎,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这不是谈判,更不是交易,而是一介弱女子的自救。”
“玄微死了,我的族人也不复存在,这世上就剩我孤身一人。”
她纤细的指尖隔空点向顾忘忧,“如无意外,你应当是唯一掌握我身份的人,也掌控了我的生死。”
“同样的。”曲云织放柔了语调,谆谆善诱,“只要不将我的秘密说出去,你就能独享这一份特权。”
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再加上一份世无其二的权力。
“说得我都动心了。”顾忘忧感慨,他有些明白魔尊是怎么死的了。
曲云织冷静问,“顾峰主以为如何?”
顾忘忧言简意赅,“不可。”
曲云织缩在袖中的手指蜷了蜷,低眸掩饰住转瞬即逝的杀意。
“先听我说完。”顾忘忧不疾不徐道。
“我与玄微曾有一笔交易,我自愿将太乙天书转让给他,而他替我办一些事。”
“在你到来之前,这笔交易完成得差不多,所以你想知道想参与,我都没法应你。”
“不过——”
顾忘忧说着露出个狡黠的笑,“我们可以另起一桩交易。”
曲云织:“说来听听?”
顾忘忧敲了敲桌案,一字一顿,“我要你替我收集人魔神妖,这四族的鸿蒙至宝。”
曲云织掀开眼帘,“理由?”
她本以为顾忘忧会避而不答,没曾想他一脸苦相,“也对,你毕竟和玄微一样来自与世隔绝的山沟沟里。”
“这话我跟玄微说过一遍,那就免费再跟你讲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