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厌的竖瞳直勾勾凝视他一会儿, 身负王血,却被兄长要求如同一介玩物供众人狎昵, 他似乎对这种事并无抗拒。
沉默片刻,乖顺地以被妖皇半揽怀中的姿势,亮出一双璀璨的黄金瞳。
烈日熔金一般,世间绝无仅有的纯净色泽,但凡见识过那双眼睛, 都知道做不了假。
这下再没有人怀疑鲛妖的身份。
曲云织拧起眉。
不对劲。
妖皇但凡还想与顾忘忧合作, 带领妖族叛出神族的控制, 有关鲛妖的事情就该死死隐瞒住。
这也是她敢带人上门逼问的原因。
如今却肆无忌惮对外展示鲛妖的身份,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没有隐藏的必要。
神族早已发现了。
怎么会?
冒出这一想法的瞬间, 曲云织下意识看向妖皇。
龙貍对她的目光似有所觉,微不可查耸耸肩,眼中流露几许遗憾。
事态有变,原本谈好的合作只能告吹了。
曲云织眸色愈加深沉。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让神族知道了呢?
谁告的秘?
视线落在此前一直被她忽视的无厌身上,说不通的关窍一下串联起来,所有疑惑似乎迎刃而解。
妖皇试图唆使鲛妖背叛她,不曾想鲛妖以温驯的伪装骗过所有人,主动找上神族,这下无论妖皇还是她,都讨不了好。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真是好样的。
可比起这个,更让曲云织后知后觉感到惊骇的,是昨晚偷袭颜清,掩护鲛妖逃跑的不知名存在。
此人到底是妖皇派来的,还是神族?
最好是颜清判断有误,此人从外部潜入玉京峰与鲛妖接头。
要不然——
意味着这批玉面奴里,早就混入了妖族乃至神族的眼线。
她的一切行动,早已暴露在神族眼皮子底下。
当她还一无所觉,精心为狩猎气运之子而悄然设伏时,背后却有一双眼睛投来无声注视。
秘密无处遁形,命脉被死死扼住。
这种毫无防备的袒露感,就像蜗牛失去了壳,柔软的身躯随时有可能被碾压。
若有似无的危机,使曲云织心跳频率不禁加快,血液在四肢百骸间急剧奔涌,手心却冰凉下来,冷汗滑落。
“曲峰主。”
妖皇的话语打断曲云织的思考,她回神。
龙貍摸了摸无厌的头顶,怜爱说道:“我这九弟自幼丧母,处事无人教导。”
“前段时间又不幸因一场事故流落在外,我甚至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了,没曾想是被可恨的人贩子抓去,万幸最终归宿是上清仙宗。”
“实不相瞒。”龙貍语气真诚,“我此番前来拜访,正是为了接回九弟,本想谨慎些,最好不将他王族的身份外泄,也好在这段颠沛流离的经历里保全他的名声。”
“可惜,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他叹了口气,“千防万防还是被人发现,此人正是昨夜丧生的那位杂役弟子。”
龙貍惋惜地说:“等我收到消息已经太晚了,九弟为保密情急之下杀了人,大半夜跑来找我寻求庇护。”
“我当然想替他瞒着,可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便原谅我九弟一时糊涂,该有的赔偿我妖族自会履行。”
曲云织明白妖皇的意思,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胡乱编一套说辞也成,将鲛妖暴露出去后,此行必定带他回到妖族。
除了松口还有什么选择,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介区区杂役弟子,死咬妖族皇室不放。
不光曲云织清楚,围观众人也心知肚明,有的表露明显的不甘,更多的却只是满目无奈。
这时,远远一道嘶哑嗓音响起。
“王族就能无所顾忌杀人了?仙宗原谅了那只鲛妖,谁来原谅枉死的弟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戴恶鬼罗剎面的修士,携一众执法堂弟子走来。
郁察峰主秋白凫,平日里性子阴沉孤僻,但值得称道的是他嫉恶如仇,直来直往的行事风格。
虽然问心镜前质询时被他处处针对,曲云织倒对此不是很在意。
因为他作为一把刀实在好使,可她现在不需要。
妖皇执意将鲛妖带回去,乐观一点想想,说不准鲛妖并未自寻死路,对神族不曾坦明所有真相,事情尚且有回旋的余地。
鲛妖身上的至宝落入神族之手,比她更急的只会是妖皇。
曲云织无需过分执着,放鲛妖走便是。
所以,当秋白凫语气咄咄逼人,“王族就能枉顾律法?我上清仙宗挂名弟子岂能死后无处申冤?”
“今日我把话撂这儿了,有罪者论处之前,你们妖族一个也别想离开!”
曲云织忽然开口,状似附和,“秋峰主执法严明。”
秋白凫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讨回公道是一码子事,他讨厌曲云织又是另一回事,冷哼一声懒得搭理。
曲云织被冷待也不在意,继续道:“按上清仙宗的规矩,杀害同门者,需以雷罚之刑废除修为,逐出宗门,此生不得踏入仙途。”
她语气强硬,“鲛妖无论如何也曾是我仙宗弟子,犯了事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秋白凫微愣,张了张嘴。
他何时将鲛妖不由分说打成杀人真凶了?
决定性的证据还没找到,顶多将鲛妖扣押下来再行审问。
他还来不及反驳曲云织的颠倒黑白。
龙貍却已意会,这是要赶紧了结这档事,答应放九弟回到他们妖族。
妖皇装模作样叹息一声,轻拍无厌的肩膀,“曲峰主说得不错,犯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你也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