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年头，是不允许人乱跑的，就算是有介绍信，也是有时间限制，
其实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半路上来的黑工人，兜里都没几个钱。
前面说了，这年头出门坐车，住招待所都是要介绍信的，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只要手里有些钱，还是有不少空子可以钻的，像陆建升这般从车站坐车，工作人员肯定要检查介绍信的。
而在半路上上车的，陆建升注意了，只要给钱就可以上车，他们没有坐位，一路上，查的不严，只要不要被逮住就好。
至于这些黑工人到了河江市，在这个年代也是不用担心吃住，
可以住给些钱住别人家里，也投靠亲戚，或者自己简单搭个棚子，只要能找到活，就能在城里讨生活。
其实陆建升都经历过，甚至有些招待所只要花钱，也是能住进去，只是有风险，一旦有人举报，就要面临被抓的风险，
当然这些人宁愿睡大街，也肯定不舍得花那个冤枉钱。
此时被司机要求下车吃饭，
路上的饭菜贵，他们兜里没什么钱，
谁愿意下车吃饭？
大家僵持着都不肯下车。
陆建升上车的时候就坐在靠近门的位置。
他站起身，道：“让一让，我去吃饭。”
“这人是不是傻，路上饭菜这么贵，还几个小时就到站了。”
“就是就是，真是钱多的，“”
众人都朝着陆建升瞧了一眼，眼神疑惑又不解。
“小伙子，路上东西可贵了，你还是等等到了再吃。”
这时候有个老头善意提醒道。
“老人家，你还是跟我一起下车吧！”
陆建升缓缓道。
见老人不为所动，陆建升也没勉强，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走了下去。
“哎，这小伙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老头看着陆建升背影，感叹道。
等陆建升下车后，司机这才咧嘴笑了。
“瞅瞅！这才是聪明人！”
众人还没疑惑这到底是啥意思的时候，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靠近窗户的人往外一瞧。
当下吓了一跳！
“有好多人！拎着刀，钢棍，还有的扛着土枪，这显然是要强买强卖啊！”
果然。
没一会儿那一群人的头头就上了车，剩下的人都围在车旁。
上车的一共三个人。
为首的光头大汉手里拎着刀，赤着上身，凶神恶煞。
另外两个人手里拿着钢棍，手里的武器在车身上邦邦响。
“他妈的，全部都给我下车！”
为首的光头大汉吼道，蛮横又凶恶。
“赶紧进去吃饭！最低都给我消费两块，才能出来！不然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车下的一群人也都噼里啪啦的敲着手里的武器。
一个小年轻，看起来第一次出远门，当下梗着脖子，闷声道：“我就不……”
“砰！”
话没说完。
旁边一个手里的钢棍的大汉，一棍就落到了他的大腿上。
小年轻顿时疼得脸色一白，满头大汗的哀嚎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顿时整个车内鸦雀无声。
他这腿，断估计没断，但是也足够疼上十天半个月了。
“赶紧的！别怪老子翻脸！下次就不是棍子了，而是老子手里的刀。”
光头大汉再次沉声一吼。
这一次，车厢内，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全都赶紧起身下了车。
命和钱。
孰轻孰重？
他们心里清楚。
此时陆建升已经坐在店里，他没有理会车里发生的事，看司机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是遇到车霸了。
这个年代，遇见这种事太正常了，
陆建升心里早有准备，
没碰到，那才奇怪。
至于仗义出手？
他没那个兴趣，也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犯险。
陆建升点了一碗肉丝面，坐在桌子旁吃着。
桌子上累积了厚厚的一层污渍，瞧着让人倒胃口。
所谓的肉丝面，里面面条倒是满满当当一大碗，放着葱花，但是要说肉丝屁都是没有的，只有一点肉末飘在上面，面条里夹着两根青菜。
味道一般，这样的面，放在其他地方，一毛钱都不值，这里却卖两块，简直黑到姥姥家了。
陆建升吃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刚才自己乘坐的那辆大巴上的乘客也都进来了。
一个个抱紧自己身上的包，探头朝着墙上挂着的价目表看着。
“哎哟！这么贵！这不是打劫么！”
“最便宜的一碗面，也要两块钱，这也太贵了！”
“就不能不吃么……”
……
一群人说着。
门口那拿着铁棍，刀的三个大汉再次走了进来。
武器在大铁门上猛地一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的闭了嘴。
“最低消费两块，就一碗面的事儿！把票单给老子拿好！出门给我看看！”
光头男人举了手中的刀，吼了一声。
“大家花点钱，做个朋友，别小气！”
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年头，地头蛇最多。
尤其是这种长途车，只要沿路停了，不消费都不让你出去。
其实这种还算是有生意头脑的，吃了饭给了钱，大家伙吃了亏也就，打碎牙往肚子咽，这事也就过去了，一般也不会报警，但是有些路匪车霸做的绝，直接要钱，这性质就变了。
～
当下众人只能挨个点了一碗的面，
看着清汤寡水的面条，难免有人小声抱怨几声，
不过这会儿钱花了，嘟囔几句也不至于挨打。
司机就坐在陆建升的面前吃饭。
也是吃的肉丝面，不过用的是瓷盆，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三四块卤制好的肥肉。
热气腾腾，那叫一个香。
周围人顿时投去艳羡的视线。
陆建升起身，拿着小票，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将小票交给门口守着的光头看了一眼，后者扬扬下巴，示意他出去。
陆建升走出门，没上车。
这会儿车门肯定是锁着的。
不花钱，不消费，连车都不给你呆着！
司机和饭店合伙，把车开到这里来，每个吃饭的人头都算钱的。
陆建升上辈子，遇到过太多次了，
同样上辈子，陆建升刚出来没多久，也吃过这种亏，
这种还算是好的，有的直接抢钱，遇到这种，避免麻烦最好是直接给，这年头的人，下手狠，一不小心真的可能就出了人命。
陆建升站在车子旁边等了一会儿。
陆陆续续人都从里面出来了。
一个个脸色难看，怯怯弱弱。
哪里像是进去吃了饭？
司机打开车门，让众人上车。
他也不急，吃饱饭，一支烟慢悠悠抽完，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车子内，一众人神色萎靡。
陆建升坐在座位上，侧头朝着躺在地上的小年轻看了一眼。
那小年轻，脸色苍白，抱着腿，一言不发。
车上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下去吃饭的。
挨了揍，腿疼得走不了路，只能在地上坐着。
陆建升想了想，最后还是站起身，对着他道：“你坐在我位置上吧，地上硬，腿不好放，更疼。”
小年轻闻言，抬头朝着陆建升，看了一眼，眼睛顿时就红了。
“哥，谢谢你。”
他说着，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陆建升又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坐好后，陆建升又低头将他裤脚卷了起来，朝着挨了一棍的腿上看了一眼。
“没啥大事，就是伤了肉，得疼个几天，骨头没事儿。”
陆建升道：“去买个红花油擦一擦，不用担心。”
小年轻这才安心不少。
“谢谢哥！”
他高兴又激动。
挨了这一棍，疼得他差点儿没以为自己腿断了。
“哥，我叫秦天明，你叫啥？！”
秦天明道：“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记着，到了河江市，我让我姐感谢你。”
陆建升被逗乐了。
他朝着这小伙子看了一眼。
年纪不大，估计也就是十七岁上下。
一头头发剃了个平头，看起来粗茬又浓密。五官稚嫩朝气，一笑就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
身上穿着一件中山装，腿上是工装裤，脚上一双解放鞋。
这会儿一脸感激的盯着自己。
陆建升笑着道：“让你姐感谢我，哪就没必要了，我叫陆建升。”
“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想着一个人去河江市？”
陆建升问道。
“我是去念书的，我现在上高二了，我姐在河江市工作。”
秦天明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鼓鼓囊囊的显然是装了不少东西。
陆建升点点头。
秦天明看着陆建升，疑惑问道：“陆哥，你去河江市干什么，还有你咋知道那些人会揍人？”
“没什么，就是去河江市逛一逛。”
陆建升笑着道。
“至于咋知道那些人会揍人？很简单，多经历两次你就知道了，你想一想，像你这样挨一棍子，十天半个月动弹不了，是不是还是花钱比较划算。”
这话说完，秦天明也跟着乐了。
一路上，两人聊着天，秦天明这人，可能第一次遇到他这种救苦救难的“好人”，一股脑的把自己什么事都说了个遍。
很快，就离河江市也不远了。
半个小时后，长途汽车驶入了汽车站。
陆建升起身，扶着秦天明下车。
他疼得呲牙咧嘴。
陆建升见状，又将他身上的包给拎了过来。
“哥，可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铁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