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架颈侧,绝学剑身泛出的寒气让李清安面色更为惨淡。
江湖剑场,不敌,则死。
出云海棠在听风绝雪剑下能撑过几招呢。
“既是师出同门,便也该唤我一声前辈。”
沈观棋语气平缓,将绝雪剑停在李清安的颈侧,只差分毫,便可夺了卿卿性命。
“华阳少掌门,李清安,拜见沈前辈。”
华阳少掌门。
时间拉回到百年之前,华阳的花草树木展现在沈观棋的眼中。
“师承何人?”
“华阳掌门,李长绝。”
沈观棋喉结微动,面色有所转变。他收了寒光凛冽的绝雪剑,但周身寒凉的温度却是没有回升。
雪,依旧纷纷扬扬,持续地下着。
盲眼修士绕过李清安,翩跹白衣辗转之间又到了被锁在石柱上的婵莞面前。
“你救妖。”
语气平缓,沈观棋的心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自古百家仙门修士皆以除妖卫道为己任,而你身为华阳少掌门,却偏偏与妖为伍?”
他口齿流利,语气慎重。
“你该当何罪?”
沈观棋白衣猎猎,迎风于雪中,侧听李清安的答语。
“灵兽之命,有别于妖。”
“灵兽……那又何妨!”
在修真界,灵兽大多为属性精华所化,所以灵兽也是极为难得的。只不过到了后来,魔族的传世神打破了这一条规矩。
无论是妖、魔、人抑或是神,只要与对方订立了血契,便成了主导者的灵兽。只不过人妖两界世世为敌,人与妖订立血契的很少。当日李清安之所以收婵莞为灵兽,其因有二,一是海棠入梦,二是万物有灵。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妖。妖,生来就该死。他们不论善恶,自诞生于这世上那日起,便有万千的罪恶!”
沈观棋指尖微动。
“晚辈平素不觉众妖皆坏,只缘善恶皆在一念之间,她与我订了血契,便不再有恶妖的秉性。她与我血液相融,灵力相交,身躯中的妖力也早已被净化。”
“我与她,祸福相依,生死相连。”
手中渐渐收紧,九叹神剑早已做好了再次出鞘的准备。
“为祸人间!满城风雨!”
“身为华阳弟子,你难道不知这么多年妖族给人间的大礼吗?你应该痛恨!痛恨!而不是用你那所谓的善心手下留情放过她!她应该死!在她化形的那一日,她便该死!”
绝雪剑先行,直击婵莞心腔妖丹。
“九叹,出云。”
两剑相撞,激出火花,星星点点,落在了谁的衣裳上。
“你今日救下她,她来日便会在你背后露出獠牙!她会让你遍体鳞伤!她该死,你也一样!”
沈观棋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久藏于寒霜中,周身冰冷,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可李清安不惧。
“三月漠北皆空城,四下流民逃窜,并不都是因为妖。先辈久居漠北,难道不知这背后是何人在作祟吗?”
漠北旷野三千里,阴云沉沉,邪气环绕。
黑暗的源头,是这荒石之阵。
“您,自知因果。”
“那些人,比妖恶,比魔欲,他们罪有应得,他们罪该万死!”
沈观棋冷若寒冰的脸上骤然出现了癫狂的神情。周身气场变化,暴雪愈来愈烈。
“我要”
“他们死——!”
在与九叹纠缠的绝雪剑骤然转变了攻击方向。
“初心向善——”
李清安来不及思考,在剑雨之中躲闪。可听风绝雪的剑招如雷霆之势。
见势不对,她想让沈观棋稍微清醒一些,却偏偏弄巧成拙。
“初心?你有何资格跟我谈初心!师出名门又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想护的人护不住,那群名唤苍生的刍狗要你亲眼看着你爱的人去死!是蜉蝣,就该死!你哪里知道被全天下人背叛,被仙门百家蒙骗的滋味!我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因为那时年少轻狂的初心和抱负!到头来,罪大恶极的竟是你口口声声要护着的苍生!那些刍狗和妖又有什么区别!他们都一样,生来该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为她陪葬!”
沈观棋绝雪剑灵力暴动,石柱上的落雪又重了几分。
漫过天际的纷然白雪落在了谁的发间,他终究还是负了那场白头约。
血色,席卷了漠北。
先前一战,李清安早已力竭,胸膛上的痛依旧无止无息,时时刻刻都在让她想起无法挣脱的枷锁与挥之不去的梦魇。
月落寒潭,泉声冷寂,霜雪的暴戾化去了她眉心最后的倔强。
朱颜憔悴,风尘未息。
可现在,于她而言,一切的抵抗都不过是蚍蜉撼树,她对上听风绝雪,只有一个结局——败。
“念你是故人之徒,不杀。”
脖颈上的寒光退却,却在下一秒间,攀上了海棠花的容颜。
俏丽佳人丢了原本的明媚,雪中的并蒂海棠将凋谢在谁的眼前。
纷飞一片,茫然,漫延上了谁的心弦。
飞雪,不是海棠盛放的时节。
落雨,怎知不是新蕾含苞,旧花重颜?
眼前迷蒙,落在婵莞肩头的不再是雪,而是能够荡涤恶意的天降甘霖。
自然的雨为她落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听风绝雪的长剑在一刹那被击落于千里之外,一切喧嚣与尘埃都再难近她身前。
红光胜火,烈焰于雨中始燃。
漠北旷野三千里,隐见得天边艳云。
如昼起,撤了子夜的一众凶铃。
炎光于婵莞四肢而生,这朵娇弱的红海棠重绽于火海之中。